祝落心中又泛起了如昨日那般伤感,他的明珠真的长大了,以前那个撒娇卖萌的小傻子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你得对我负责。”
祝落突然道。
池雨又一下子突然紧张了起来,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你强占民男。”
池雨不尴不尬的啊了一声,实际上在锦背之下看不见的地方手又绞在一起,“那...那我对你负责吧。”
“负责?怎么负责?我这可是第一次。”
祝落言语之中还带上了些难以言查的委屈。
池雨微微挺起腰板来,坐的笔直,“就像你教我的那样,尽到一个做丈夫该尽到的责任。”
祝落笑了一声,“逗你的,什么都没发生。”
池雨不知为何有些低落的哦了一声,虽然再没说些什么,但这被子却都快要被他挠出洞来。
等到拾整好一番,池雨如往常一样去隔壁间找沐棠,却被沐决明挡在门外。
“我哥还在睡。”
池雨哦了一声,手却扒着门框不太想离开。
“他是还没醒酒吗?”
沐决明点了点头。
说是要带自己去喝花酒,结果自己却一觉不醒,那好吧。
池雨松开门框准备转身回房。
“是池雨吗?”
沐棠的声音有些飘飘渺渺的,“进来吧。”
池雨看了沐决明一眼,沐决明这才侧了下身让池雨进去。
不知为何,这几个人里面池雨总是有点害怕沐决明,觉得沐决明不像是在沐棠面前那般讨好的模样。
“你怎么了?”
池雨仍旧有点遮掩不住小孩儿气的,趴在榻旁杵着胳膊歪头看向榻上的沐棠,“是那酒劲儿太大了吗?”
沐棠脸上毫无血色,唇色分外惨白。
“不是,当然不是!”
沐棠说到这里便有些气,“我喝遍天下无敌手好吗?”
池雨小小的哦了一声。
“哥,喝药了。”
沐决明把沐棠扶了起来,靠在软垫上。
池雨看见沐棠脖颈后有血慢慢渗了出来,小声惊呼道:“你流血了!”
☆、呜咽
沐棠神色如常,反倒是一旁的沐决明紧张到不行。
“不碍事。”
好在这创口不算大,似乎只是轻微的撕裂伤,可能是刚才扶的时候牵动了,没一会儿就不流血了。
“哥”
沐决明轻唤了一声,舀了一勺药汁,先是沾了沾唇试了试温才送到沐棠嘴边。
是醒酒汤吗?
可是自己醒酒汤的颜色是黄澄澄的,而沐决明手中的这碗颜色却是深褐色的。
池雨的嘴张了张,但是想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就应该学会保持沉默,所以不再过问。
沐棠恹恹的尝了一口,“还是一样的难喝。”
池雨干坐在一旁,在记忆里每次来了沐棠都会逗自己笑,讲他在春风里时的趣事,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沐棠如此萎靡的这幅模样,有些手无足措,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
沐决明一勺接一勺的喂给沐棠,池雨盯着沐棠苍白的嘴唇发呆,他在话本上看过,说是女子及笄之后都要来葵水,不仅会失血,而且还会肚子痛又无力,祝落说这时候就应该躺在床上喝红糖姜水,他见过红糖,明明是红糖,颜色却有些黑棕,估计泡了水之后的颜色就是沐决明所说的药的这种颜色,他有些想发问,但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最终池雨还是没问,因为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大人看起来什么都懂,是不会随便发问的。
一口一口的喝完药,沐棠的一双睡凤眼一阖一阖的,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池雨背着手道:“那我走了。”
沐棠好像没听见,只有沐决明冷冷的嗯了一声,好像巴不得池雨快点走一样。
池雨有些闷闷不乐,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吗,但是想到身为大人不应该把表情露到脸上,便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待门一合,沐决明便把沐棠支了起来,拨开沐棠脖颈后的头发。
沐棠昏昏沉沉之间又被弄醒,没好气的道了一声,“你干嘛?”
但又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显得跟声轻喃一样。
果然是咬出来的伤口又裂开了。
沐决明像给小孩子吹伤口一样呼气,吹的沐棠麻酥酥的。
“哥,对不起。”
若是以前,沐棠肯定会没好气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从小听到大我耳朵听着都起茧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死刑干嘛”,但现如今也只是偏过头去,无视沐决明。
沐决明实在是太过恶劣,平日里跟条狗一样装着可怜摇着尾巴围在自己周围让旁人都以为这个哥哥实在太过恶毒总是欺负弟弟,实际上一到燥症发作要吸血的时候却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压着沐棠不肯松嘴。
昨晚沐棠实在受不了了要把沐决明踹开,沐决明却死死的叼着沐棠的后脖颈不肯松嘴,到最后沐棠没出息的止不住流泪,眼睁睁的受着血液从自己身体里逝去又无可奈何,想要推开沐决明但却浑身手脚冰凉使不上劲来。
沐决明一言不发的给沐棠后脖颈上药,又重新包了层绷带,明明身型那么高量,却跟只被抛弃的幼犬一样不停的向沐棠怀里拱。
沐棠半阖着眼呢喃了声,“我要睡了,好困。”
每次被沐决明吸完血之后都昏昏沉沉的止不住瞌睡。
沐决明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
沐棠摸了摸沐决明的发梢,坠入深眠。
哥哥睡着了。
沐决明又换了一副面孔,不同于在池雨面前的冰冷,也不同于沐棠醒时在沐棠面前全心全意的讨好,而是像摆弄新奇玩具似的,戳了戳沐棠鼻尖,又摸了摸沐棠的唇瓣,直到摸向沐棠眼睫时,又要把沐棠弄醒的趋势,沐决明这才收了手,安安静静的拱在沐棠身边。
☆、人鬼斗
又过去了几日,这才终于迎来了人鬼斗。
夜幕低垂,一家接一家的灯笼挨个亮起,月色与灯光盈满了中阙,香车宝辇隘通街衢,一条条光河交相辉映,与天上的银河一比,连银河都要逊色几分。
人鬼斗都是待天色晦暗,在朝阳高台之上举行,彼时牢笼与尸鬼共置其中,而长明灯悬于笼顶,再在高台四周搭上一正正方方的竹架子,这竹架上粘有四帘上好的桐油纸,这样透过光源放映就可以做出一场惊心动魄的皮影戏,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这场戏并没有什么艺人操纵人偶,而是实打实的人与尸鬼,没有什么艺人捧哏,也没有机会重来返场。
司仪混着灵力敲了下手中的巴掌大的铜钟,钟声在中阙与下阙之间回荡,原本熙熙攘攘的人声立刻如退潮一般散去,中阙和下阙皆人潮涌动,但皆寂静无声。
上阙人早已预定好朝阳台旁的酒楼食楼,中阙人虽家世不够但也可钱财来凑,能勉强买到一个好位置,如果订不到好的瞻望楼,那只好亲自上阵人挤人挤到朝阳台旁,如果连挤都挤不到,那也没关系,一旁的工笔师傅早已严阵以待,上好的笔墨纸砚伺候,只等司仪一声令下,他们便下笔如神,保证完完整整的画出这一年人鬼斗的场面,大到这一人一鬼使出的招式,或伸腰顶,或枕肘撞,小到这一人一鬼脸上的表情,或狰狞,或吃力,或惊恐至极,再加上那下阙人为自己壮胆的嚯嚯哈嘿或纳命来之流的语气词,整个画本一气呵成绝无弄虚作假且生动至极,价格也童叟无欺的很,两文钱一本,便宜至极,力求上下中阙人手一本,不仅要上下中阙人手一本,更要下阙那些目不识丁的老人和孩童们读的仔细,读的轻松,这样他们才会感知到阙外的世界,食人肉喝人血的尸鬼遍布,要想活路一条,那就只有安安生生的留在阙内,等着被上阙人和中阙人留着压榨!
画师张捏了捏腕骨转头对自己身旁的画师道:“老孙,今年准备的如何。”
被称作老孙的老画师笑了一下,舔了舔自己手中的狼毫笔头,“那自然是万事俱备,只待一声令下。”
司仪清了清嗓子,发动灵力,用雄厚的嗓音道:“下面我们有请,来自下阙的宋明!”
城墙内外的中阙人和下阙人皆为之沸腾,只是这沸腾之点又有所不同。
在中阙人眼中,宋明命如草芥,只是他们一年一度的新奇玩具罢了,人仅凭肉身,如何能打得过尸鬼?更别说是毫无修为的下阙人对拥有寒系玄脉的尸鬼了。
而在下阙人眼中,宋明不仅是他们下阙经过层层选□□,肉身强壮的英雄,更是希望,是仅凭肉身也能战胜尸鬼走出牢笼,走出下阙的希望!
“宋明”,司仪道,“先干了这碗壮士酒。”
宋明接过酒来,并没有马上一饮而尽,而是扫视了四周。
朝阳台建的极高,且靠近下阙与中阙分割处的城墙,放眼望去中阙内是千灯一片照碧云,这些看客的脸上,或鄙夷或麻木,或兴奋或无色,而下阙,却仅有稀稀疏疏的几盏灯火,再往远处看漆黑一片,父老乡亲的脸上满是希冀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