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么对么,这才叫喝酒,喝大口的!”
沐棠又令人上了几壶酒,摆在帘外面,待沐棠摆上桌来,池雨才发现沐棠点了石榴酒、葡萄浆、栏桂芳、茱萸香,摆了满满一桌。
“花魁来了!花魁终于来了!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楼下一阵骚动。
沐棠也连忙跟着去看。
沐棠给的钱多,所以他们这雅间位置不错,正对着一楼正中间的花台。
花魁同样也是身着绯红色纱裙,但是这纱裙上绣满暗金纹绣,微风徐徐,红裙翻滚,犹如百卉千花浪纠纷,再仔细定睛一看,一弯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当真是国色鲜明舒嫩脸。
沐棠看呆跌坐在软垫上,“好,好,不愧是朝天阙的花魁!”
那花魁先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此情一出,喧嚣的楼内顿时安静了起来。
花魁先是掩面笑了下,随后低眉信手续弹起来。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池雨也跟着呆了,直到这花魁曲终收拨当心画,他才回过神来,他甚至有些开始怨恨祝落,这么好听的曲子,这么好喝的酒,这么好看的姑娘,祝落生在朝天阙,长在朝天阙,竟然不告诉自己不与自己分享。
若是此时祝落看见池雨现下这幅模样,必定又要笑池雨这嘴撅的都能当钩子了。
这一曲结束后,花魁退下场去,红绡纷纷抛上台来,沐棠也连忙拿钱换了红绡,却不见花魁身影。
“不会吧,只弹一场。”
沐棠顺势仰脖饮酒,“可惜了我这刚换的红绡。”
☆、醉酒
下面的看客也是不满,纷纷要求花魁返场,喊道:“四娘,返场,四娘,返场。”
红绡雨又下了一阵,花魁这才姗姗来迟。
琴音又起,只觉眼前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随后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一曲终落,满座喝彩,唯独沐棠却如冰炭置肠,湿衣泪滂。
正巧花魁与之对视,二人相愣片刻,沐棠将篮中红绡尽数抛下,掩下珠帘。
池雨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沐棠显然是闻曲生哀景,想到伤心事了。
二人又是一番饮酒,但沐棠相比池雨之下显然能喝许多。
二人混着喝了这么多酒之余,纵使这度数再低,也是有些上头。
沐棠嫌热,单手扯开衣裳拉住池雨,“你说说,祝落既不带你来花楼,也不让你喝酒,他都让你做什么?”
池雨被酒气一熏,眼中含蕴烟雨,怒道:“祝落,祝落坏死了!他管这管那的!”
“老妈子”,沐棠评价道。
池雨用力的点了点头,“对,就是老妈子,懂我,他还没收我话本,我珍藏的话本!”
池雨哭丧着个脸,“他以为我话本那么多数不过来,其实我都知道,每一本我都可宝贝了!”
“祝落怎么这么坏”,沐棠醉倒倚在一旁的软垫上坏笑道。
“是啊,他超级坏!”
池雨跟个小朋友一样气愤的握紧拳头,原来清冷的形象在酒后一秒破功,他狠狠地砸了几下软垫,“他不仅嘲笑我的画技,而且没收我话本,最恶劣的是还骗我说红豆糯米糕吃多了会把舌头黏在一起,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沐棠笑的直不起身来,“不是吧,没想到祝落竟然是这种人。”
池雨气死的要死,越想越气,“就是就是就是,他就是这种人!他还老捏我脸,还用墨在我脸上画猫须子,气死了!”
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公子”
是位女子。
上一秒池雨还怒火中烧,下一秒便立刻戴上幂篱端坐在一旁。
“谁啊?”
“公子是我,四娘。”
四娘,这不是刚刚的花魁吗?
沐棠隔着门道:“姑娘何事?”
桐油纸门上隐隐约约映出了个曼妙女子的身影,“公子莫不是嫌弃四娘?”
沐棠最怜花惜玉,被这四娘这么我见犹怜的一问,半边身子都酥麻了下来,登时要给四娘开门,只是想到池雨还在屋中实在多有不便只好作罢。
“当然不是,只是...”
沐棠看了一眼端坐的池雨,忍痛道:“只是我身患隐疾,怕配不上姑娘。”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暗示了,一般是个男人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哪想到那四娘仍道:“芳草易寻,知音难觅。”
沐棠头疼,这四娘这是摆明着铁了心要进来。
“只是屋中还有我幼弟,他还未及冠,这...实在不便。”
四娘在屋外停留了片刻,终于掩面离去。
沐棠长叹一口,没办法,桃花太多了,斩不断,理还乱。
沐棠这厢还没松口气,池雨还未把幂篱摘下,屋外就传来一阵粗鲁的砸门声。
“开门!”
不是吧,沐棠心里惊到,难道软的不行要来硬的?孽缘,真是孽缘啊。
“姑娘,我真的...”
还未等沐棠说完,那几个大汉便直接破门而入。
“好啊,你竟敢拒绝四娘!”
沐棠喝多了酒,舌头都有些打结,“不是不是各位,春宵一刻这种是是你情我愿,难道你们还要霸王硬上弓?我告诉你我可是吃软不吃硬的,你们越....”
沐棠还未说完,一道火鞭顿时擦脸而过,幸好沐棠躲的够快,不过这也惊出一身冷汗来,顿时酒醒了大半。
沐棠也不怵他们的,袖中棠花枝鞭立时一甩。
“原来是春风里的。”
大汉笑道。
那这面儿更不能跌了。
几人在楼中顿时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虽然沐棠灵力上乘,但也架不住这几人围攻,池雨眼见着沐棠落道下风,也想出手相救。
“别出手!”
沐棠回头对池雨道,池雨一出手,这麻烦更大了。
这几人以攻为主,沐棠却不肯伤人,以守为主,“我说各位兄弟,这风月事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何必动手相逼,不依不饶。”
一个男人一脚踢翻了桌子,怒道:“你懂个屁!老子在这儿守了一个月了,竟然被一个外来的拔了头筹!”
这么打了几个来回沐棠才搞清楚,原来这花楼做的不是皮肉生意而是间歌馆,这花魁更不是谁有钱就能重金求得一夜春宵,先是有钱不说得身有才情,其次得看对了眼,双方你情我愿才可。
就当沐棠快要抵挡不住时,禁火卫鱼贯而入。
祝落和沐决明也一同慢步走入屋内。
几位大汗顿时额间渗出了冷汗,花楼因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乃常有之事,怎么今日还兴动了禁火卫?
祝落眼神示意禁火卫把这些闹事之人压下,沐棠冷静了下来,这才注意到这屋内当真是一片狼籍,甚至二楼正对这雅间门口的栏杆都断裂了一截,也不知楼下有没有受到波及。
“哥!”
沐决明紧张的拉住沐棠的手,“有没有受伤?”
沐棠拨掉沐决明的手,“你哥我怎么可能受伤?”
沐决明又逼近了一步,本来他身量就比沐棠高出一些,他这么一靠过来,沐棠大半个身子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沐决明的声量有些委屈,“哥,你怎么背着我来花楼。”
平日里沐决明就像只尾巴一样非得跟在自己身后,跟在自己身后不说,存在感还极强,沐棠被他这么一问更有些不耐,再加上酒劲又有些上涌,一字一句的戳着沐决明的胸口道:“我去哪都与你无关。”
沐决明一听委屈的恨不得落下泪来,沐棠最烦他这幅样子,本来就吸了自己不少血,还得从小到大不定时当血罐不说,自己稍稍一凶他就要落泪,好像自己霸凌虐待他了一样。
沐棠借着酒劲用力挑衅的撞了下沐决明,暗声道:“少给我装啊”,然后便走了出去。
拐下楼,只看见那四娘不安的卷着手帕,一见沐棠下来,四娘却有些近怯,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
沐棠扬了扬眉,朝她主动的走了过去,与身在朝天阙面部轮廓较为凌厉的男性相比,沐棠生于水乡,看起来更加温润柔和,站在这里便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四娘鼓起勇气开了口,“公子,你没受伤吧。”
沐棠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这几人不成气候,不需挂齿,是你报的官?”
四娘低头害羞的点了点头,花楼里因情生恨,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她这算坏了规矩,即便是花魁也不一定能在这儿继续留了下去,“公子可愿让小女相随?小女自知出身低贱,不求能做正室,只要公子身边能留有小女一席之地便好。”
沐棠微微犯愁,正不知道如何作答,就听见身后沐决明道:“你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又有何能耐跟在我哥身边?”
沐棠往后拐了一下,“沐决明!”
沐决明乜斜着四娘,“难道不是吗?”
四娘一脸悲戚,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几番哽咽才道:“小女,小女....”
那管事的花姨也是心软,她在这花楼呆了也有几十年了,也算是历尽风花雪月,尝尽人生百态,一看这沐棠并非四娘良人,也并不赶走四娘,只劝道是,“这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子,不值得付出的,还是自己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