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烈手边还剩些灵气浮动的虚影,“不是有人叫你们停吗?这么多人,难不成只有你会御舟前行。”
船头坐着一人,发须皆白,“这是给掌门送物的船,一向如此,行人见之规避,没有停下的时候,如有想送物给掌门的,便往船上抛,多年来,虽人群拥挤时不便,抛物给掌门却渐成美德,瑕不掩瑜,不是你这外乡人能懂的。”
“我是不懂,只知你险些撞到我。”
“真撞到才是撞到,你毫发无伤,没有理由在此辩说。”
殷烈撇嘴,跳过裂痕,来到船前,抬腿,猛触船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腿道:“这不是船撞的吗?如它不停,便比这要严重多了。”掀开自己的衣摆,将布撕裂,殷烈的腿露了出来,竟是鲜血满布,隐隐可见白色的骨。
崇修仙人闭了下眼,不忍再看。
殷烈却是不以为然,“不止我的腿,还有我的纸鸢,刚买不到一刻,就因你们的突然到来,造成行人惊恐,被人撕裂了一角。”他将纸鸢拿出,指着左翼被折的一角,满脸不耐道。
坐船头的人看着他的纸鸢,面上一副殷烈年幼无知,不同他计较的样子。
“腿是你自己撞的,我们虽在路中走,却有分寸,段不可能停不下船而撞人。至于纸鸢,贵的不过一块红灵石,现与你两块,勿要再纠缠了。”
“我是缺两块红灵石吗?”殷烈面露狰狞,随手拿出块玄灵石。
“这是哪家的公子?如此富沃。”
“嘘,像是殷地的,除了殷地人,谁能随手拿出玄灵石?而且他还穿着玄衣呢,就算做了修饰,也隐隐能看出。”殷地人一向会经商,虽被世人不喜,却无法忽视。
崇修仙人走到了殷烈面前,微挡住他。
路人便迟疑了,“这人像是从晋地来的,除了晋地,真想不出哪里的人有如此风姿。但晋地人是不与殷地人相处的。”
“那挡船的便不是殷地的?”
“说不准。”
崇修仙人听着他们的话,看着殷烈,“休在路中闹,人多口杂,还是离开吧。”
“离开?”殷烈低声重复一遍,“要是我爹在,肯定不会放着我受气,气没撒完便离开,还不是越积越大,损伤元气!”
殷王的确不会放任他人伤害自家孩子,崇修仙人却是息事宁人的性子,“恼怒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如是真的气,可以日后再报,当着众人的面还是要稳重些。
“你要是怕麻烦便走!”殷烈低头,把纸鸢扔到了崇修仙人身上。
“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呵。”殷烈低笑一声。
看着驾船的人,“我可离开,但两块红灵石休想打发我,船上应有蓝边鱼吧,给我一条,我便走。”
蓝边鱼味美,肉质极鲜嫩,却要吃新鲜的,稍老便难以咬动。
这些年蓝边鱼越来越少了,殷烈自己花钱买倒是能买到,此刻跟人要鱼,算是不想再纠缠了。
那人却不应,“船上的东西都是掌门的,你凭空拦船,又想要鱼,怕是欺我齐地修士。”
殷烈神情冷了下来,“这就欺你齐地修士了?我还没动手呢。”他在原来的那道裂痕上伸手划了一下,裂纹便不复存在了。
路旁已有人在夸赞他的法力。
船上那须发皆白的驾船人面露犹疑。
街中喧闹又寂静,突然一声音从船内发出,道:“便将鱼给他,本就是我们不对。”他声音懒懒的,极轻,却使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崇修仙人看向船内,觉得这声音和齐地掌
可那人从船内出来,睡眼惺忪,整个人都泛着懒意,却是样貌平平,年仅十三岁的样子。
齐问就算有孩子,以他那绮丽的容貌也不可能生出这般相貌的。
“师兄,真要把鱼给他?”驾船的人看上去垂垂老矣,却是唤船内的人为师兄。
可即便不论修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辈分又怎么可能大。
齐地看见那少年的人却很平静,显然是见过他。
“嗯。”那少年只是应了声,示意将鱼给殷烈,他的话不多,显然是一个字都不愿再吐。
却面朝殷烈,道:“这鱼清蒸好吃,与彘肉一起炖更好吃。”
殷烈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眼前少年。
崇修仙人更是罕见地皱了眉,他感到了危险的气息,很重,徘徊在齐地,却不是冲着他来的。
“别看了,带殷烈回去,今晚吃蓝边鱼。”混元不知何时出现,轻声在崇修仙人身旁说道。
他的身形隐匿,崇修仙人却感到混元的眼在盯着那少年,同样地,那少年也状似不经意地朝他身边看了一眼,然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仿佛永远提不起精神。
第25章 齐地疑云(二)
“明日随我去见齐家掌门。”崇修仙人与殷烈道。
殷烈正在处理他那条蓝边鱼,“嗯,这鱼据说跟铜绿草在一起吃才是人间美味,我让小二买了些铜绿草来,等下切三段,一段清蒸,一段与铜绿草搭配,一段同彘肉一起炖。”
将鱼鳞处理干净,殷烈的眼眨也不眨地往鱼腹中喂料。
崇修仙人淘着米,给殷烈看锅中的水量,待殷烈点头,就在指尖升起团火,抛到锅下。
“火适中点儿,这东西不能急,欲速则不达,用法力蒸出来的不如慢火蒸出来的好吃。”殷烈将鱼放到盆中,说道。
崇修仙人照做,他挺喜欢跟殷烈一起做饭的,多年前,他也同殷王一起干这种事,只是殷王不爱说话,往往也不让他插手。
正想着往事,却有人敲了门。
改下自己的脸,崇修仙人去开门。
是白日的那个少年,身着蓑衣斗笠,只是并不戴,而是拿在手中,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谁,不用改容貌。”他道。
崇修仙人面色凝重,齐地的探子他有一定把握,现在却发觉,在这波谲云诡的异地,事情可能要出乎他的意料。
“放心,只有我知道。齐地他人并不知,只要我不愿,你不愿,他们也不会知道。”
将斗笠放在桌上,他一副困地快要倒下的样子,却并不坐。
殷烈闻声从厨房出来,皱眉看他,“你是谁?来此做什么的?”
“冷寒泽,来吃饭。”少年道,他声音很轻,同他的人一样,松松散散地,连眼眸都极浅。
这名字真是怪得很,并不符合现今修仙界的审美。冷这个姓更是无名人,一切都像是假的。
“我在冬日的河中被捡,便叫冷寒泽。”少年看着殷烈补充道。
此后他便不言语了,仿佛真的是在一心等饭,不想其他,可他如知崇修仙人的身份,便该知道殷烈的,却什么都未表示。
鱼做好后,殷烈端着盆出来,顺便给崇修仙人盛了碗饭。
“行了,你该走了,我的饭不是谁都能吃的。”殷烈站到冷寒泽面前,他要比冷寒泽高很多,两人站在一起,更衬得冷寒泽年纪小。
这方殷烈同冷
“他怎么还在?故意接近殷烈吗?真是晦气。”
“你为何讨厌他,是讨厌还是怕。”崇修仙人传声。
冷寒泽往这边看了一眼,极其淡然,仿佛未发现什么般又将头转向了殷烈这边。
殷烈显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了,“你在看什么?”
“有趣的东西,你要是想看,以后也可看到。”
“嗤。”混元这边不忿地瘪嘴。
崇修仙人明白了什么,对殷烈道:“让他在这里吃吧。”
殷烈挑起了眉,神情怪异地将给崇修仙人准备的饭递到了冷寒泽手中。
“晋仇,你怎么不赶他走,他在这边我浑身不舒服。”混元埋怨着。
崇修仙人并不理他,而是顾自盛了碗饭,夹起殷烈为他单独准备的菘菜。
他这些年一向不吃东西,能吃菘菜已是看殷烈的面子。
“这么多人,算是不用给我吃了。”混元在旁嘀咕。
“殷烈日后还会做,这次你便不要想了。”崇修仙人劝道。
混元委屈地看着鱼,伸出把虚幻的筷子夹了下,却在快要碰到的瞬间被另一双筷子挡住去路,那人许是无意,看也未看他,只是将他看上的那一块鱼夹走了。
“鬼神非人实亲,切记远之。”冷寒泽突然说道。
殷烈冷瞥他一眼,显然对这突然出现的人极为不喜。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好。”冷寒泽继续吃,混元看着他,身影渐渐消失了。
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冷,几个人沉默地吃着,冷寒泽吃完便站起,从斗笠中变出一条鱼来,那斗笠明明是漏的,里面却有水。
“给,明日我会再来。”他阖眼说道。
殷烈冷笑,“凭什么给你做饭?”
“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你的饭。”
“那我便要给你做?”
“也可不做,我们能谈别的。你那日造成的雷齐问同我讲了,我教给齐问的龙吸水之像你也看到了。我觉得我们会有话可讲。”冷寒泽并不因殷烈的态度而产生任何情绪变化,他的眼神甚至让人看不清。
“你多大,是不是没法长高了?”殷烈不觉得冷寒泽真的跟外表一样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