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载昌喜欢书,书中最喜欢的是字书,殷烈用字意破解阵法,发现有的阵法果然能松动,但九十九层的阵法却行不通。
单灌法力进去的方法实为不可取,晋仇并不是喜欢强用法力解开阵法的人,搞不好灌法力进去的同时结界会反弹。
殷烈坐在地上,他知道晋仇在做什么,祭祀先祖,晋家的弟子全在祭祀先祖,而晋仇去的地方是松林,松林中
他的眸子暗了些,想到自己和那几人的关系,觉得有些烦躁。
晋侯载昌他们全是被他爹杀死的,但那是他们先生反意,怪不得他爹殷王。
就算是他爹的错,他也会站在殷地这边。
而殷地如设结界,会采取的方式之一是血,设结界之人的血。
九十九层的结界应是晋仇设的,除了他无人能进去,那这结界或许用血可破。
殷烈展开自己的手心,破结界需要晋仇的血,而他不出意外,会是晋仇的儿子,那么他的血应同晋仇的血具有一样的效果。
找到阵眼,割开自己的手心,殷烈将血撒了上去。
无形的结界闪过一道白光,渐渐消融,九十九层的门竟真的开了。
崇修仙人在结界开的那一刻猛然站起,他眺望着燮宫的方向,皱了皱眉。
殷烈进到了九十九层,这里与九十八层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开阔些,尘土也更多些,阳光洒在地上,照亮了一片。没有一间一间的屋子,只有一个广阔的天地,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些书架,连带着药炉,无木香,只有尘土味儿。
中间摆着床与榻,殷烈慢慢走近,又止住了身形。
“为何要进来?”崇修仙人出现在殷烈身旁道。
殷烈不做声,他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床榻,有血丝渗出。
“多年前的东西了,早知你硬要进,我便该收拾一番,而不是设个结界。”他设的结界其实极为简单,只要有他的血就能解开,殷烈没有取过他的血,那解开这结界便只能用殷烈自己的血。
崇修仙人说不上来自己心中现在是什么滋味儿,对于证实殷烈的确流着自己的血脉,他是极为高兴的。可九十九层被殷烈看见,又使他的心有些不平静。
但他并无打扫这里的想法,明明只是一个清洁术便能完成的事,他却连手都不愿抬。
“下来吧,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殷烈不动,他僵直着转过来,“你虐待过他。”
“我以为你知道,有几年我对他不是很好。”
“你对我也不好。”殷烈低着头,声音嘶哑。
崇修仙人看着床,那里还是和六千年前一般,不同的是被子已被时间
上面全是黑色,血在上面凝固了太久,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样子,连带着血腥气都被时间磨没了。
他以为隔很长时间再去看就能让一切都消失。
如今看来,时间隔地还不够长。
“我不知道你的存在,如若知道,后面的事会留些余地。”崇修仙人很平静地道。
殷烈闻言捂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却发现地上也是一块又一块的黑,早已渗下去,在第九十九层的每个角落。
或许他住九十八层的时候应该抬头,看看上面是不是也这般。
“你把他用铁链捆住了,他怀我的时候根本没有法力,你要他怎么办!你十天半个月都不来看他,他即便底子好,没了法力,也不能辟谷,他不用吃饭吗?我不用吃饭吗?凡人被那样的铁链一刻不停地捆十日,哪怕有饭也得死,他身体不比凡人强,你把他当成什么啊!”殷烈看这上面的痕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外乎是一人被捆住了,用铁链,就是床边的那铁链,捆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你没有看见,怎知我捆他几日。”崇修仙人刚从坟边回来,此刻语气有些发冷。
他的确经常十日十日地不来见殷王,殷王当时的身体也的确连睁眼都快做不到,但这一切,殷烈是不该看出的。
“猜都能猜出来,他那样的人,不到难以忍受的时候,是不会舍掉面子在地上挣扎的。”殷烈发着抖,语气颇为怪异地说道,他直直看着地面,看着每一个角落,眼越来越红,却带着扭曲的冷静。
“你肯定还割他的肉了,从他的骨间摩擦过去,我看见那些肉灰了。”他突然嗤笑一声。
一个人被捆十日身上能磨出许多伤痕,还会有腐肉,这些都是需要割掉的,而当时的晋仇对他爹并不会心软。
“我还知道,他怀我的时候你从没摸过我,没人跟我说过,但我就是知道,没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他讨厌晋仇,是天性,是本该得到却从未有过而生出的恨意。
崇修仙人不说话,因为殷烈说的都对,他的确没摸过殷烈,在跟殷王还没有挑开最后的那层面纱,兵戎相见时,就不曾摸过殷烈。
“我以为药
却没想到最后一切都是真的,他可以对自己说不后悔,心中却不可能平静。
殷王对他很好,纵容他的一切,原谅他的算计,永远护着他,情愿为他生子。
但一切早都过去了。
“你爹与你讲过这些吗?我不再想杀父之仇,他不再想我对他的伤害,一切本就结束了。纠结于一事是愚人所为。”他面容沉稳,俯视着蹲在地上的殷烈。
殷烈板着脸站起,“我回殷地,你在晋家过年。”
他转身便走。
韩羡鱼不知何时出现的,他看着殷烈离去,对崇修仙人道:“主上总做错事,既然让少主在此住下,就该将这里的一切清理干净,放在这里,恐怕是故意给人看。”
第23章 晋家深处(八)
殷烈从晋家奔出,那些结界进来难,出去却是容易。
礼乐声响彻整个晋家,所有人都在喝着,歌颂晋家先祖,歌颂崇修仙人及天。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离去,但随他一同离开晋家的是崇修仙人。
由晋至殷,何止千里,寒冬烈风,伤人身躯。
“我带你走要比你自己快些。”崇修仙人跟在殷烈身旁道。
殷烈不说话,只喘着气,他到底年轻,法力不够深厚,速度更是不及崇修仙人,如是崇修仙人带他走,不过一瞬便可到达。
“你要回殷地,我不拦你,但你需知,殷地不一定在等着你回去。”
“殷王不会见你。”
似是被崇修仙人的话刺激到了,殷烈怒吼一声:“闭嘴!”
崇修仙人便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家执拗的儿子。
在晋家感觉不舒服想要回殷地,但家哪是那么容易回去的,殷王说的话一向有用,说不让殷烈回去便不会让殷烈回去,可惜殷烈并不懂他爹。
两人踏着云,走了五个时辰,才到殷地。
云中的雪花使殷烈的狐裘全湿了,又冻起来,僵直一片,用手掰的话可能稍费些力,便能将他那价格不菲的衣物毁了。
崇修仙人只着云衫,却是不曾沾上半粒雪。
殷王住在帝丘,这里守卫颇严,殷烈想进也得从正门,经守卫同意方可进入。
此时天已全黑,甚至半夜将近了。
殷地那些身着玄衣的修士有序地站着,暗处应有更多,只是看不见。
殷烈望了眼远方巍峨而连绵的宫殿,他无法看见自己最想看的那一座,有些失望。
“我爹在做什么,睡了吗?”,他问那玄衣修士,却无一人回答。
于是他从第一个人面前走到最后一人面前,依次问了遍同样的问题,当然还是没人回答他。
“我爹不许你们回我的话,对不对?他还不许我进去。”
殷烈的脸色很难看。
“如果我偏要闯进去呢。”
殷地修士还是不说话,他们甚至不看殷烈,仿佛眼前没有殷烈这个人。
“你们知道我不会硬闯,大过年的,惹我爹不开心,怕是永远不想回家了。”
殷
殷地人是不过年的。
“如是崇修仙人想进呢,让不让进?”殷烈又问。
那几个玄衣修士面露杀意,还是不说话。
“你看,殷地更不欢迎你。要不是你同我在一起,他们估计还能回我些话。”殷烈疲倦地笑了一声。
他被殷地人宠惯了,还没碰上过这种事,但总不好在晋仇这个外人面前出笑话。
“跟我爹说一声吧,就说我在这里等他,跟他说我想家了。”殷烈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腿间,闷闷地道了句。
崇修仙人知道他最不喜欢蹲着,因为他排斥一切可能影响自己身形的动作,虽然八尺四已经很高了,却没有达到殷烈心中的期望,他平日里努力拉伸自己,最不爱曲着自己的腿,更不愿弯腰。
但人要是伤心,便管不得这些了。
他面前那些修士不动。
“你们肯定还是关心我的,不跟我爹说就不说吧,太晚了,天亮之后有人路过这里,我爹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殷烈不抬头,雪落在他身上,积了一层。
崇修仙人用法力给他拂去。
招来他一声怒喊,“你没看见殷地不欢迎你吗!还站在这里,生怕我爹不会将对你的怒气迁到我身上!”他扭头,眼眸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