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崇修仙人神色连变都未变后,又道:“没人跟你说过吗?你这种安慰人只用法力的方式真的毫无用处。”此话说完,他又将头埋起来了。
崇修仙人也蹲下,“有人说过,我妹妹晋柏就说过。在殷地的司刑台上,她哭了,我用法力将她的泪擦去,她说了跟你差不多的话。”然后她被殷王处死了,连通着他父晋侯载昌,都成了血泥。
他希望殷烈能跟他回晋家,在殷地等再久也无用,而且这里太冷了,厌恶他的人又太多,待久了会出事。
“晋柏什么样?我听人谈起过她,说晋地被灭的原因之一是我父想娶晋柏,但晋侯不愿。但这明显是街谈巷议的闲话,一点都不可信。”要是将晋柏的名字换成晋仇的本名,晋松,他还能信些。
崇修仙人很高兴殷烈能跟自己说话,便一直同殷烈蹲着,“晋
“后来那个凡人死了,对不对?”殷烈道。
崇修仙人点头,“对,死了。晋柏的心也跟着死了,变得比以前怪异了些许。但她还是我父的孩子,殷王如要娶妻,的确是她最合适。当时天下的女修,唯她身份、资质都与殷王相配,但她跟殷王连见都未见过。”司刑台上那日也不被允许看殷王的脸。
“她跟我爹相配只因她是晋侯的女儿,晋侯身份尊贵,她的身份当然也尊贵。但我爹不可能喜欢她那种的。”殷烈看崇修仙人一眼,“他喜欢你这样的,长得清疏,仙风道骨又偏偏能接受作恶,平日不爱言语的。会讽刺恶人的姑娘他不喜欢。”
殷烈对他爹殷王太庚看得倒是很准,殷王与崇修仙人在一起时,两人能平淡地坐上一整天,谁都不觉得无趣。
“我爹杀晋地人,是因晋侯载昌意图谋反,说是为了一个姑娘实在是可笑。”
的确可笑,但殷王不会因晋柏杀人,不代表他不会因晋仇杀人。如若可能,他会为了晋仇留晋侯载昌他们一条命,但他会杀了更多与晋交好,可能破坏他与晋仇关系的人。
崇修仙人不说话了,他学着殷烈的样子,望了下殷地的宫殿,以他的眼力都无法望见尽头。
这里比六千年前更大了些。
雪越下越大,在殷烈与崇修仙人的背上积了厚重的一层,让他们宛如两个雪人。
第二日到了,阳光冒出,雪便化了些。只是一个人都没有出现,门前的修士换了,殷地寂静异常。
傍晚又开始下雪,阴阳起伏,第四日的寅时,殷烈晃晃荡荡地站起了身。
他嘴唇很白,眼神很涣散,话却说地很清晰。
“回晋地了,有时间再来。”
动着自己的腿,殷烈揉了一会儿,转身便走。
崇修仙人走在他身侧,“回晋地后要专于修行,多
如是六千年前那套修仙法则,被雷劫劈劈倒还能好些,现在修仙界没雷劫了,也就没了一种提升的方法,只能更努力些。
“我根基不差。”殷烈道。
崇修仙人看着他,“不周山脉在腾跃期,机会难得,能修行就不要浪费时间在玩闹上。”
殷烈撇了下嘴,“说是腾跃,除了变幻莫测的山体,也不曾出过其他事,单是灵气旺了些,看不出众人歌颂它的缘由。”
“伟大的事物往往是不彰显身形的,不周山脉喜欢使自己的山体变幻莫测,已算是张扬,不能期盼它再做出更多了,否则便要招致他人的贪婪。”
殷烈呼吸着天地间从不周山脉散发出的灵气,“那我便闭关几月,三月出关,去齐地看看。”
修仙之会决定的比试从二月初二开始,晋地为第一个,齐地为第二个。因是头次,崇修仙人身为修仙界的主宰无不去的道理。
殷烈想去,他倒是也猜到了。
只是殷烈可能会惹事,崇修仙人叹息一声,还是道:“好,三月一起去。”
第24章 齐地疑云(一)
二月中旬,殷烈出关。他在燮宫的第九十八层待了两月,此次出来,眉目间有些变化。
“明日就去齐地?”他问崇修仙人。
崇修仙人跟属下交代着有关晋地的事,闻言“嗯”了声,未再说其他。
殷烈便从燮宫出来,与晋家每一个同他还不错的人打了招呼,又去抱着蓑羽鹤转了一圈,算是告别晋家。
第二日,两人从晋家出来,殷烈牵出匹马,推着崇修仙人坐了上去。
晋地处西,齐地处北,便是崇修仙人都未去过几次。
跃出沃山,行过襄水,叶周转眼既逝,马蹄高举,嘶鸣震耳。
“你不该骑马,这种吸收灵气长大的凡物,喂地再好,终是行不太远的。”崇修仙人听着马的嘶鸣说道。
“那什么马行的远?总不能像上次一样,靠我自己一直御气走,太累。”殷烈撇嘴,他也不满意这马,但整个世间都无好马,只能将就着用。
崇修仙人敛眸,“修士要比马行的快,亦要比马省力,既然如此,何必劳累它。”
“说得好听,你还不是坐上来了。”
“我以为你驾马的能力与你父相差不多,坐上来才发现所去甚远。”崇修仙人并不避讳自己与殷王那些事,他坐在殷王的马上的确容易喜悦,这次殷烈迁出马来他也未想太多。
“呵,我当然不如我父,我的马也无法同我父的马比,可那种马已经再不可出现了,你提它干什么,难道爱屋及乌,睹物思人了?”
殷王的马是用鬼魂所凝成,六千年前混元怒,天地间的鬼魂便全消失了。
混元说自己极讨厌那物。
崇修仙人也讨厌鬼,但不讨厌殷王那匹马,“或许。”他道。
殷烈扭头看他一眼,用腿夹了下马肚,迫使马走地快些。
他们从晋地的离石、安邑行过,地下的人影都很小,山却很高大。行到中途就让马歇歇,如此,不紧不慢,在三月初一那一日,他们到了齐地。
殷烈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使自己的脸隐住,跟在崇修仙人身边。
“先在齐地随便看看。”
“好。”
崇修仙人也将自己的脸隐住,换成另一幅样子,两人走在齐地的街巷中,马
街上行人颇多,来来往往,挤得看不见前面的路。
“都是来看比试的?”殷烈侧着身子问。
崇修仙人从行人中穿过,如鱼游水,衬得殷烈有些狼狈,“应是。”
“晋家比试那一日也有人来?”殷烈对晋家的比试没兴趣,就闭关未出,此时倒是有兴趣问了。
崇修仙人在路旁停下,看着商贩摊上的纸鸢,对殷烈传声:“无人,晋家向来不是什么人都可进的,我对此事并不关心,办时潦草,自然也不会放人看见。”
殷烈正在问纸鸢的价钱,听崇修仙人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想放纸鸢,要我给你买一个吗?”
这话不像是儿子对爹的,倒像是爹对儿子的。
崇修仙人听他这满嘴的“你”,面色有些凝重。
他虽自认不是父亲晋侯载昌那般拘束孩子的人,却也有些异样。
“不要,只是看看。”
“要也不会说出来,恪守那些不存在的礼干什么,此时又无人看你。”殷烈扔给商贩一块红灵石,将纸鸢背在了自己身后。
“我背着,省得你碍于面子不肯碰。”殷烈嗤笑一声,顾自往前走了。
崇修仙人跟在他身后,看那燕子样的纸鸢微微蹦跳着。
街中的声响越来越大,人群往两侧闪着,有人大喊:“让让!”
崇修仙人一把拽住殷烈,将他拉到了路旁,“后边有人要过。”
“什么人?从路旁走还要行人规避吗?殷地跟晋地都不干这种事。”殷烈的脸冷下,他的脸一旦不笑便显得极为吓人,哪怕是换了面容,那份气息也还是存在。
路旁的行人也有在问这事的,毕竟很多人是从他地来的,对齐地并不熟,谁都想看看修仙界的比试是什么样,晋地的无法看见,齐地便算是头一份。
路中渐渐破开,如水一般显出波纹阵阵。
“这是怎么一回事?”
“嘿,老规矩了,给掌门送东西的。”
“送东西?就在这路中间,不用让这么多人避开吧。”
“掌门就喜欢这样,你看着就好,别问太多。”
远方出现一条船,横亘在路中,破浪而来,随着它的冲击,石板路越来越清,宛如水一般,而船
从崇修仙人面前路过时,那船仿佛静了片刻,又冲开石板,荡然前行了。
“真有趣。”殷烈笑了一声,扭转身形,跃到船前。
那船比他大太多,如冲上去,恐怕殷烈要成肉泥。
而它丝毫无停下来的架势,仿佛殷烈不存在一般。
“躲远点!”
“停下!”路人大吼。
而船未停。
崇修仙人在旁看着,他不认为殷烈会被船撞伤,但他已做好出手的准备。
隐在暗处的晋地修士更是在等一句话。
可殷烈自然不会让旁人插手。
“嘭”地一声响起,船前的石板塌陷,再无法化成水,而裂痕突显,深可一丈,船如前行,必会折于此。也就在石板裂开的一瞬间,船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