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萤未曾想到,居然在李师傅家里碰到前来赔礼道歉的秦仲礼。
年少灯会上的一见倾心,转身却第一次错过他。庙外再遇,他们心意相通却无力对抗父母,她第二次错过他。这一次,她不想错过了。
等到儿子弱冠后,梁萤嫁给了自少时便心心念念的秦仲礼。人到中年,感情不像从前那般单纯,柴米油盐会消耗爱情,但好在两人都愿意退一步,日子倒也过得去。
可是朴园死了,她此生的骄傲,她的心头血,她的骨中肉,她怀胎十月用命生下来的孩子,居然死在异地。
梁萤不甘心,她不相信,朴园的身体一向强健,怎会突然病死他乡?她查了两年,终于发现居然是秦元超叫人打死了朴园。梁萤怀着满腔愤恨去找秦元超,却被秦元超失手推倒在地,头破血流而死。
她的尸体停在了义庄,因为她的改嫁,王家族老不同意她葬进自家族墓。梁家族老既不同意一个外嫁女儿葬回娘家,但也不同意她葬在秦家,毕竟她是被秦元超亲手所害。梁家王家扯皮拉锯,梁萤的尸身便一直躺在义庄里。
化作孤魂的梁萤站在自己的尸身旁看梁家王家的族老互相推诿,她低头便能看见自己躺在棺材里的样子,可惜她不能离开肉身一丈之外,她的记忆一片模糊,脑子里仿佛有一团浆糊。
半夜,秦仲礼跪在她的棺前痛哭忏悔:“萤儿啊,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有教好元超,是我害死了你和朴园,我来给你们母子赔罪。”
秦仲礼拿刀抹了脖子,鲜血溅在她的尸体上。
那血红色刺激着梁萤,她想起了一切。
她还未替枉死的儿子报仇,她怎么能躺在这里?她要去杀了秦元超!
棺材里的女尸睁开了双眼,她长出了细长的獠牙,她的指甲迅速变长变尖,她飞出棺材奔向大牢。
牢里的秦元超窝在黢黑的角落,梁萤轻松拧断了他的脖子。
完成复仇后的梁萤有些茫然,她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怨气,但她反复游说自己,既然大仇得报就不要伤及无辜。她便留在牢里自我囚禁,直到长清宗派修士来封印她。
最终梁萤被葬在了小竹镇外的乱坟岗,墓碑是郑嬷嬷和小环出钱立的。
天长日久,封印松动,梁萤逐渐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但大仇得报的她并不想离开坟茔,她觉得安安静静躺在墓中,等待怨气消散后重入轮回。
未曾想到,醉酒的梁业成来到了她的墓前。
被秦元语打压多年的梁业成心有怨恨,他在梁萤坟前控诉:“姑母,你在天之灵若是有知,收了秦元语这个毒妇吧。她才是害死你和你儿子的真凶啊!”
墓中的梁萤睁开了双眼,流出了血泪。
我要杀了秦元语!!!
陷入回忆流出血泪的梁萤,她的眼睛一片血红,失控的她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她伸出尖锐的指甲攻向贺同光。
一张符篆飞向梁萤,被符篆贴中的梁萤的行动瞬间停滞。贺同光将梁萤安置会坟茔,加固了封印,他伸手阖上了梁萤血红的双眼:“我会为王朴园和你报仇,我保证。”
贺同光看向身旁的况余:“我们回梁府。”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出自,白居易的《七夕》。
第7章
梁府西院,冬昭房间。
秦元语与梁安都在屋内陪伴冬昭讲话,一家人其乐融融。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窗子下方桌子上的花瓶被吹倒,碎了一地,一家子的欢声笑语被打断。
发现仆妇竟未进来打扫,秦元语身边侍候的嬷嬷心下不满,她正要传唤屋外的仆妇进来打扫,却见贺同光和况余出现在屋内。
一屋子人满脸困惑。
秦元语笑道:“两位仙长有什么事吗?”
她的话音刚落,况余的黑色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秦元语毫不怀疑,她只要稍微乱动一下便会血溅当场。
看着秦元语脖子上的黑色长剑,贺同光心里有些惊诧,没想到这位晚辈的作风如此,嗯,简单粗暴。
梁安与冬昭一脸惊吓,梁安立刻护在母亲身前:“仙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贺同光未理会梁安的质疑,他看着秦元语问道:“王朴园因何而死?”
听见“王朴园”三字,秦元语的面色一白,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他是被我的弟弟害死的,仙长怎么有此一问,是听旁人说了什么胡话吗?”
一旁的况余见她仍然死不悔改,懒得再用碎光威胁她,他收回架在秦元语脖子上的长剑,一挥右手,梁安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吊了起来,整个人倒悬在空中。
看着悬空的梁安,秦元语与冬昭皆发出惊吓的叫声。
贺同光配合况余的行动,板着一张脸:“秦元语,你若再不说真话,便见不到活着的儿子了。”
秦元语跌倒在地,心理防线被摧毁:“我说,我说,求求仙长,莫要伤害安儿。”
十四岁的秦元语在屋内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父亲上午带着元超去李家登门赔罪,到现在也未回来,也不晓得怎样了。秦元语一边痛恨弟弟惹是生非,一边又有些埋怨父亲管教弟弟的方式。
秦仲礼虽然对待儿女十分严格,但他自持读书人的身份平日不会动粗,每每秦元超惹祸后,他除了训斥便没有其他手段了。
在秦元语看来,自家弟弟可是个二皮脸,欺软怕硬惯了,语言教导对他无甚作用,对待他就该打,打到心服口服,打到听话为止。
门口传来动静,秦元语探头看去,是父亲和弟弟回来了。
秦元语看见秦元超,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了鸡毛掸子。
鸡毛掸子被打断时,秦元语也没了力气,坐在板凳上休息。
屋内除了秦元超的哭嚎声外,再无其他声音。秦元语后知后觉发现父亲不大对劲,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叫了父亲一声,秦仲礼回过神来,也没管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秦元超,径自回了房。
秦元语有些疑惑,用脚踢了地上的秦元超一下:“阿爹怎么了?”
秦元超只是哭嚎喊疼,却不答话。
真是没用。秦元语内心鄙夷道。
一日后,有一貌美贵妇携礼拜访,说是感激秦仲礼的救命之恩。秦元语告知贵妇人,父亲今早已去往外地参加友人丧事,没有十天半月怕是不能归。那夫人看着有些失落,与秦元语交谈一阵后,留下礼物离开。
看着桌上的礼物,秦元语回想起了刚刚与王夫人的相处过程,她对这位王夫人的印象极好,她丝毫未嫌弃秦家家贫,言语之中也毫无傲慢之意。秦元语自幼丧母,很少与女性长辈如此亲近,难免生出几分孺慕之情。
王夫人临行前留下自己地址,告知秦元语有事可来寻求帮助。
夜里,因为伤口感染秦元超起了高热,看着自家弟弟烧红了的脸庞。秦元语既气恨自己为何下手那么重,也痛恨弟弟不争气,身子骨居然这么弱。偏偏父亲今早去了外地,她只能恳求邻居帮忙暂时照看弟弟,自己快速跑去镇里的医馆。
镇子里医馆大都已经打烊,唯有一家还亮着灯火,秦元语心下一喜,急忙拉着大夫往家跑。
大夫开完药,秦元语却犯起了愁。因是出夜诊,费用较之平常更高,秦家拿不出足够的诊金,她无奈只能先取了三副药。大夫好心劝到:“你弟弟病情这般重,三副药怕是好不了,你要多加留意。”
秦元语无可奈何,她也变不出银子啊。以父亲的脚程,弟弟怕是没命熬到他回来。街坊领居也都不宽裕,再者从前父亲上月借的钱还未还清,她就算开口怕是也借不出钱。
秦元语突然想到白天王夫人送的礼物,除了送给她的绢花和送给元超的笔墨纸砚,还有送给父亲的几本古书。
翌日清晨,从当铺出来的秦元语紧紧攥着荷包生怕弄丢了银子。
对父亲,秦元语有些歉意,毕竟这是旁人送给他的礼物,如今却被贱卖了。但她脑海里起了另一股声音,比起古书父亲还是会更疼爱儿子一些吧,思及此秦元语便不再纠结此事。至于对王夫人,她并不觉得抱歉,已经送出去的礼物,怎么处理是收礼人的事。
望着书桌上几本熟悉的古书,梁萤有些诧异。自从与秦仲礼重逢后,她因着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命下人四处收集孤本残卷,但凡收集到品相还不错的书籍,管家都会第一时间送给她过目。如今放在她桌上的这个本书,分明就是她三日前送出到秦家的。三日前送出去的书居然被当了?联想到秦家家境,梁萤猜测秦家怕是遭了事,便立刻派人打听。
“母亲这几日怎么突然对古书起了兴致?”王朴园把自己收来的几本放在梁萤书案上。
梁萤老脸一红,思索片刻,觉得还是应当告知儿子真相。
王朴园听完却一脸羞愧之色:“母亲多年辛苦,孩儿不能分忧已十分惭愧。母亲不必顾虑孩儿,您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梁萤心里一暖,她的朴园,是天下最好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