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余居然是一位金丹期修士?贺同光内心惊涛骇浪。
看着奄奄一息的梁安,况余对着冬昭叹息:“冬昭,你与家师的约定里可没有救你夫君这一条。”
急恼的冬昭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对准自己的肚子:“郁旷,若你不救我夫君,我立刻杀了这个孩子。”
丰神俊朗的白衣修士嗤笑一声:“你猜是你杀这孩子的速度快,还是我打断你胳膊的速度更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冬昭,“你若当真对你的夫君情深不移,怎会同意与家师做交易?”
冬昭面色惨白。
况余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贺同光:“你当这人只是个普通的过路修士吗?他可是金丹期修士里的高手,他对凡人的全力一击,莫说我,便是我师父来了也回天乏术。”
听完这话的冬昭面如死灰,她怀里的梁安已经彻底闭上了双眼。看着逐渐冰冷的丈夫,冬昭仰天痛哭。
“儿啊!”秦元语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声,她一把推开冬昭,小心翼翼抱起自己的儿子护在怀里,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把梁安永远留在身边。
你的孩子是宝贝,别人的孩子就是土疙瘩吗?贺同光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元语。
迷晕痛哭流涕的秦元语和冬昭后,贺同光望着眼前高大俊朗的白衣修士,因为未从此人身上感受到杀意,他决定先以礼待之:“道友究竟是何人?”
“郁旷,洗月宗修士。”
又是洗月宗?贺同光暗自记住这个宗门,打算回头查探情报。
“郁道友,冬昭腹中胎儿的死气与你师门有何关系?”
郁旷未料到贺同光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挑眉轻笑一声:“你是怎么发现死气的?”
作为提问者被人反问,贺同光倒也不生气,温和回道:“我所修习的功法对生气、死气格外敏感,我途径小竹镇时,感受到的不仅有梁萤的冲天怨气,还有一股弱而不散的死气。”
被揭穿秘密,郁旷倒也不在意:“她腹中孩子的死气确实与家师有关,冬昭与家师做了个交易。”他一脸嫌弃地看了眼屋内,“屋内这一家子看着太糟心了,我们去院子里吧。”
并不在意呆在屋内或是呆在院里的贺同光跟随郁旷走向庭院。
难得见到贺同光这样好脾气的人,郁旷决定做个谦谦君子以礼待人:“虽然道友已经听了一天的故事,但我还是得继续让道友听故事,你想不想听?”
饶是贺同光这样好脾气的人,也无法坦然接受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贺同光的思绪有些跑偏,这个郁旷难道天天在家带孩子吗?
郁旷假装没有看到贺同光一脸“我不想听”的神情,从储物戒里取出打坐用的蒲团,先拿手帕仔仔细细擦拭了三遍,再铺好狐皮坐垫,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盘腿坐下。他抬眼看见贺同光还站在那里,便好心提议:“这故事不短,你坐着听吧。”
贺同光没那么多讲究,席地而坐。
郁旷见他这样不讲究,一脸不赞同。
屋外的风声,愈发大了。
冬阳的灵脉为天阶下等,一入长清宗便受到广泛关注。他姐姐冬昭的天赋却远不如弟弟,她的灵脉不过是玄阶下等,刚刚达到可以修行的灵脉的底线。
修士的灵脉共分为四阶:天地玄黄;每阶各有三等:上中下。黄阶上等及以上灵脉者才能引气入体踏入大道,黄阶以上的灵脉之中,拥有天阶灵脉者便是人人称羡的天才。
所谓天才,也被详细划分,天阶上等灵脉百年一遇,极为罕见;天阶中等灵脉,一流宗门内或可一见;天阶下等灵脉,一流宗门内,一定可以见到。
拥有天阶下等灵脉的冬阳虽然是天才,但对于长清宗而言,他这样的天才称不上稀缺。
长清宗作为五境内的一流宗门,西境内修行宗门的执牛耳者,通常来说,只招收玄阶上等及以上灵脉的修士入门。但是对待特殊人才自有特殊办法,为了招揽天阶灵脉者,长清宗通常会允许这些天才携带一到两位同伴加入长清宗,被携带者将会与天才一起在讲经堂完成基础阶段的修行。如果这些被携带者能够通过长清宗的宗门考核,那么他们就会转为内门弟子;如若考核失败,他们便作为外门弟子在庶务处领份差事,熬够资历便可做个管事。
冬昭便是因为弟弟冬阳才得以在长清宗讲经堂修行三年,但她天资愚钝,尽管有弟弟给开小灶却还是未能通过宗门考核。最终她在宗门的庶务处领了药园内一个负责莳花弄草的职位。她后来能够成功筑基,完全依靠弟弟攒下的筑基丹,因此她的根基虚浮。
年轻貌美的冬昭吸引了长清宗内纨绔子弟钱睿昊的注意。钱睿昊的母亲是元婴道君,喜好美色的钱睿昊在宗门内欺男霸女,旁人畏惧他的母亲,即便被欺负了也隐忍不发。性格刚烈的冬昭不堪折辱,拼着修为尽毁打伤了纨绔。
钱睿昊的母亲找宗门讨要说法,虽然钱睿昊无礼在先,但他如今身受重伤;再者钱家不止一位元婴道君,在宗门内的势力不容小觑。而冬昭、冬阳姐弟却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虽然冬阳天资优秀,但彼时他不过是一位引气期弟子,能否平安撑到元婴尚是未知之数,在长清宗悠久的历史里伤仲永的案例屡见不鲜。
一方是有两位元婴道君坐镇的豪族,另一方则是前途未卜的天才。宗门做出取舍,修为尽毁的冬昭被逐出了太清山。
四处流浪的冬昭来到小竹镇,从前在药园积攒的经验让她种出了品质优良的清心竹,她便在梁家的竹园内安顿下来。梁安前来竹园视察时,两人一见钟情最终成就一段良缘。
讲到这里,郁旷突然闭口不言。
贺同光满腹疑惑,问道:“道友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贺道友相信这个故事吗?”
“我信不信并不重要。”
听闻此言的郁旷轻笑出声,随后讲起了另一个故事。
家师有一个女儿,她自幼调皮捣蛋,上房揭瓦打架斗殴样样精通,成日里在宗门里称王称霸。后来她因意外身死魂魄侥幸逃出,需要一具灵脉属性相合的身体借尸还魂。
嫁给凡人的冬昭却心生悔意,凡人一世不过百年,修士筑基便有两百岁寿命,进阶金丹的修士的寿数可达五百岁,与修士相比凡人犹如蟪蛄。见惯了仙门锦绣繁华、了解到大道长生的魅力,她怎么会甘心留在凡间?
冬昭想要修复根基重新踏入仙途,家师想要让师妹重生,两人一拍即合。
梁安与冬昭成婚后一直未能孕育子嗣的原因出在秦元语身上。秦元语罪孽深重祸及子嗣,她的儿子梁安本是无儿无女的的命格。家师消解了秦元语的一部分业债,使冬昭能怀上孩子,然后通过药物激发出胎儿的灵脉。但这孩子因为秦元语的业债不为天道所容,她被孕育之初便是濒死之相。
人死之时产生的死气之所以很快就消散掉,是因为人的魂魄在人死后迅速离开了尸体。倘使魂魄一直不离开尸体,死气便会一直存在。家师用秘法暂时保住原本的那个孩子的魂魄,使其一直不消散,等到孩子出生后,撤去维系法术,原本的那个孩子可以轮回往生,而师妹可以重生。
事成之后,家师会替冬昭重塑灵脉并帮她筑基。
贺同光思绪万千,郁旷虽然说得如此轻松,但是“消弭业债、激发灵脉、保留魂魄、借尸还魂”,这些手段绝非普通修士能够做到,郁旷口中的师尊应是一位背景雄厚的元婴道君。只是这个孩子自被孕育起便一直被死气包裹,出生后的她应当承受不住生气或者灵气,她以后只能以死气为生,不知郁旷与他师尊如何能保证这个孩子在健康长大?
不过这些问题也轮不到自己操心,贺同光提出了此刻他更关心的另一个问题:“郁道友为何会告诉我真相?”
“因为你不是一个普通的金丹修士。”郁旷似乎有些遗憾,“你若是个普通的金丹修士,打晕了关起来便是。等到孩子平安出生木已成舟后再放你出来,你也无可奈何。但你是长清宗刑罚堂堂主袁瑛疼爱的晚辈,我若是动了你,只怕会被袁道君千里追杀吧。退一步讲,我也未必打得过你啊。”
贺同光瞳孔一震,自己来到此地不过一天的时间,居然被眼前人调查得如此清楚,洗月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门派?
第9章
天空的云层变得愈发浓厚,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呼啸而过的狂风吹飞了梁府长廊上悬挂的白纸灯笼。
郁旷掐指一算,脸色大变:“糟了,冬昭的产期提前到今夜,师妹重生一事逆天而行,这是天道雷劫。”
“距离雷劫开始还有多久?”
“半个时辰。”
“令师能否前来助阵?”
“不能,因为逆改天命,师父已身受重伤。师公五年前闭关,至今未出。”注1
贺同光深吸一口气,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小竹镇镇外有一处河滩,那里人迹罕至可以用来让冬昭母子渡过雷劫,你们既然打定主意借尸还魂,必然也为渡劫做过一些准备。我先去那里布阵,你去接冬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