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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尔簪花插满头 (有风兮)


  偏生还有个知重女道君“善解人意”,轻咳一声别过红透了的脸颊,毕竟昨晚的动静她也不是没听见。
  “那个……神君,不必介意……我的看法,我们无名派隶属于正一派系,是允许弟子结婚生子的,平日里连荤腥都不忌,虽然……”良好的教养使得知重女道君依然保持着一种十分温和而礼貌的微笑,只是依然忍不住来回瞥了一眼这一神一鬼,搜肠刮肚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说,“子祟是个手染鲜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我们无名派支持恋爱,当然,能换个对象最好,他也配不上神君一身道骨仙风,只是……我还是尊重神君的选择,所以……”
  该干嘛就干嘛吧,用不着特意演戏给她看。
  湛离嘴角一抽,差点吐血。
  子祟闻言却是更加放肆地笑了出来,就连远远站在一边的破虚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姑娘,真是耿直得可爱。
  “我就当你们俩是我的九九八十一难了。”湛离大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依然十分礼貌的知重女道君,无话可说。
  他人生的两大克星,一个是八百年前的禅灵子,一个是八百年后的小子祟。
  现在?
  很好,齐活了。
  他一把把子祟从地上拽起来:“走了,赶路。”
  子祟却偏要唱反调,有一把把他拽了回来,横眉竖眼理直气壮:“早饭还没吃呢!”
  “你是煞童!”靠杀人为生的,吃什么早饭?
  “那又怎么样,我的口腹之欲是你挑起来的,你不负责?”他说着就瞥了一眼湛离腰带的位置,虽然暗示的是那颗糖,却让知重女道君红了脸颊想入非非。
  湛离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只能顾自叹了口气,满脸都是绝望,他当初到底怎么想的,要给自己招这么个祸害,还放在身边啊……
  “行吧,下楼去吃早饭。”

  ☆、否则挨打

  说着,就手牵手带着两鬼一人下楼去,考虑到身边还有两只鬼,本来想找个角落坐着,子祟却格外兴奋地左看右看,死活非要拽着他坐到大厅正中央。
  一想起他昨晚说的从来没在带屋顶的屋子里睡过觉,湛离又同情心泛滥,闷声不响地迁就了他这一回。
  事后想想,他怎么就这么欠呢。
  其实,湛离也是第一次来人间,打尖住店这种事,他完全不会做,破虚再如何看不出死气,到底也是个阴兵,更何况……知重女道君也不愿意吃他经手过的东西,所以,这些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知重女道君自己头上。
  只不过,破虚似乎十分不放心,也不习惯,勉强和他们同桌而坐以后,一双灰败的眼里带着隐忍的炽烈情愫,时时刻刻盯在忙碌的女道君身上。
  湛离的感情并不是很丰富,至少还不是很懂爱与恨,看见破虚眼底的炽热,直觉心底某处十分酸涩,说不清道不明,心口堵了团棉花,噎得他难受,连忙转移了他的注意:“破虚,你是阴兵,既然是已死之人,白日行走,不要紧吗?”
  破虚温和一笑,没有立即答话,只是下意识地看了子祟一眼。
  子祟冷哼了一声,眉头一挑,透着些许冷意:“阴兵受到主人的荫蔽,我虽然是煞童,但也是地府暂代的煞君,已经能够行使鬼神的职责,所以他也算是鬼神级别的阴兵,自然是可以白日行走的。”
  地府的神,也是神,只不过和仙庭,并不是同一个系统。
  湛离“哦”了一声,正此时,知重女道君便帮着小二,端了一碗馄饨,放在了他面前,十分尊敬:“神君请用。”
  破虚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数百年前,他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曾这般恭恭敬敬地说“师父请用”,只是……
  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师父也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于是他从小二的托盘上接过一碗,摆在了子祟面前,点了点头向小二道了声“多谢”,然后又忍不住看了知重女道君一眼。
  真好。
  八百年前连袜子都找不齐一双的男人,这一世,总归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了。
  以前,他负责照顾他,可现在,那个需要别人侍奉的男人却成了侍奉别人的人,这种落差让他忍不住又回想起那个曾经张狂桀骜的男人,这一想起,脸上就带着一种十分隐晦的,炽烈的微笑,像在他青灰无神的脸上,打上了一束明媚的光。
  湛离就坐在他对面,这一抬头就溺进一腔柔情里,忍不住一愣:“破……破虚?”
  破虚一个激灵回过神,目光一闪,顿时又恢复成了那个礼貌柔和,却始终隔了些距离的阴兵:“神君何事?”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就好像一个被不小心戳破的小气泡,一切情深不寿都仿佛幻象,再也不复存在,湛离轻咳一声,连忙问道:“你不吃吗?”
  知重女道君冷下了语调:“阴兵不用吃东西。”
  随即又抬头向破虚眯眼一笑,牙不见眼:“对吧,破虚祖师?”
  冰冷的恨意像一根刺,穿透了层层防护,就这么猝不及防,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肺。
  他别开眼,垂首“嗯”了一声:“阴兵确实不用吃东西。”
  那小心翼翼,拼命讨好的模样看得人心底酸涩,湛离没忍住,恨得在桌下,偷偷用力踩了子祟一脚。
  都是这厮搞出来的事情。
  岂料子祟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对面,被踩了一脚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淡淡收回了脚,抬起紧紧相握的手来,理直气壮:“喂我。”
  顿时,这大厅里上上下下的客人小二们都好似被点了穴似的愣住了。
  子祟十分满意这样的效果,得寸进尺,摇了摇手,想撒娇又没这个气质,不仅惊悚还显得滑稽:“我这不是不想松开意中人的手吗?”
  湛离的脸红到了耳梢,十指相扣的掌心都灼热起来,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说什么要饱口腹之欲,还非要坐到大厅中央来,这是有意跑来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呢!
  子祟偏生还不作不死,又凑近了他耳边,压低了声:“我的心上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缓解不了脸颊的通红,但至少足以压制杀人灭口的欲望。
  “人间的词话,你用不好就不要乱用,否则……”
  故意的停顿让子祟心里痒痒,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否则什么?”
  湛离冷不丁抬脚一踹,直接踹倒了他的凳子,他应声一屁股摔在地上,龇牙咧嘴,面不改色心不跳:“否则挨打。”
  子祟咬了咬牙,突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煞气,还没来得及取他性命,就被湛离紧接其后的一声“跪”,给制得死死的。
  不得不说,两生契真是对付子祟最完美的利器。
  抛开手会粘在一起分不开的这个问题的话。
  吃完早饭,湛离便拽着恨得磨牙的子祟继续上路,知重女道君跟在身侧,至于破虚,则依然保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闷声不响地坚持着跟在后面。
  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那双带着浓浓黑眼圈的眼睛,隐藏着深切的情感,小心翼翼地看着知重女道君的背影。
  那种失而复得的小小欢喜,像一个气泡,被他那么仔细地呵护着,小心得让人心疼。
  湛离没有多说,也没有点破,纵使对别人的感情多么好奇,也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一行走到天黑,也没有再走到下一个落脚地,只能将就着露宿荒野。
  破虚总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收拾妥当,把什么该带的不该带的都带一大堆,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像变戏法似的,从那小小的背囊里拿出所有要用的东西。
  看着他忙碌而熟稔地架起柴生起火,分发了柔软的裘布,又轻松把防水的毡布吊在头顶几棵树之间,支了个防雨不防风的顶。
  ——在这一点上,她不得不佩服破虚。
  “神君见谅,出行匆忙,没能准备齐全,只能请神君将就了。”破虚打点好一切,规规矩矩束着手汇报。
  湛离忍不住咂舌:“这已经不算将就了吧?”
  上有毡布挡雨,下有裘布垫身,火也生好了,柴也捡够了,支起来的一方小锅里还咕咚沸着水,露宿野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
  子祟在客栈里摔了个屁股墩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罚跪的余怒未消,突然伸出紧紧牵在一起的那只手用力捶了他胸口一下:“他不是破虚,他是我的阴兵,轮不到你来评说。”
  湛离身娇肉贵,被他这么一捶就咳了一声,随后又被他拽到了火堆旁,拉着他的手倚着堆石头,就向里侧蜷成一团,枕着自己紧紧牵在一起的那只手,也不顾这姿势有多奇怪。
  “子祟?”
  他拉了拉手,子祟就拽回去,朝着里侧闭上眼,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人……
  会生气。
  他觉得好笑,就近坐在他脑袋旁,手心里冷冰冰的,似乎怎么也暖不了他。
  “子祟,你似乎……也有了些感情。”
  子祟不语,气还没消。
  “你以前,似乎不会像个孩子似的,生这样的气。”
  他终于睁开眼,抬首摇了摇牵在一起的手,冷冰冰地说:“因为以前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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