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莞沮丧,凝视她平静间又生涟漪的眸色,“那你喜欢旁人?”
旁人?元乔顿住,说来可笑,她见过无数人,俊秀也好、有权势也罢,都从未有过这样男女之情,她不知如何回答,就停顿下来。
她极是为难,就像是一稚子遇到分叉的路,不知归去的方向在哪里,还需人指引。
元莞甘于做那引路人,指引她:“没有,对吗?”
元乔不答。她又道:“大长公主没有就没有,朕又不会勉强你,你且放心就是了,朕不乱来,不会对你下.药,就算做不得夫妻,做君臣也可。”
小皇帝语气绵软,让紧张不安的元乔松懈下来,抬眸间,小皇帝弯唇浅笑,清纯昳丽,就像是清晨的露珠,经过一夜沉淀后,最为澄澈。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唯有后退一步,匆忙离开。
自从福宁殿后,她对皇帝的喜欢并没有厌恶,从那样恶心的事情过后,已没有什么事再比得上了。
故此,她在面对皇帝的喜欢后,并没有滔天的怒气,而是平淡的拒绝。
遭到拒绝的小皇帝并没有沮丧,元乔对她没有动心,对旁人亦是如此,可见是元乔的性子清冷,不是针对她。
不过能与元乔坦诚,而没有惹她生气,可见也是一大进步。
孤鹜入内禀事,就见到皇帝时而叹气时而展颜,似是遇到棘手的事,将人折磨傻了。他担忧道:“陛下可是不舒服?”
“无事。”元莞摆手,示意他莫要慌张,心中郁闷之气不得出,被心爱的人拒绝,也并非是一件好受的事。
拒绝便罢,她还有机会的,且她还小,有时间去等元乔动心,她想了想,问孤鹜:“你可知大长公主有什么喜好?”
“喜好?您要讨好大长公主?”孤鹜一怔,这么多年来大长公主性子清冷,对事物都表现出波澜不惊之色,并没有什么喜好。
可皇帝既问,总得回话,想到大长公主近日的形势,推测道:“大长公主亲事不定,不如陛下替她考虑下,择良才而选驸马?”
沉浸于‘心上人喜欢什么’的思想中的皇帝陡然一惊,厌恶地看着孤鹜:“你想挨板子了?”
哪里有人给自己找麻烦事的,她恨不得将元乔圈在福宁殿内,日日面对她一人才好。
皇帝又要打人,孤鹜作势缩了缩脖子,唯恐惹怒这位阴晴不定的小皇帝,给自己辩解道:“大长公主位高,这么多年来哪里会缺什么。”
缺来缺去,公主府内就缺位驸马。
他没有说错话,大长公主今日的地位,比起皇帝都不差,怎会缺什么。
皇帝沮丧,孤鹜的话也并没有错,元乔这般的权势下,什么样的珍品没有见过,哪里还会缺什么。她认真思忖一番,想到纠缠不休的豫王,瞬息来了精神,同孤鹜道:“着人盯着豫王,藩王回京,步步不离。”
孤鹜俯身称是,忙下去安排,免得真被皇帝打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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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元乔从旁建议后,皇帝定下翰林院学士杜宿为考官,又定几位朝臣从旁协助,开始今年的科考。
科考三月,而皇帝生辰在四月,恰好放榜之后,为皇帝贺寿。
元乔与皇帝之间关系和解,两人大多时候在早朝见面,皇帝注意自己的身份,不会过度去关注元乔,扫视群臣之际,会多看一眼,仅此而已。
皇帝表现得极为乖巧,大有明君之兆,令元乔很放心,渐渐大事都会问过皇帝的意思,待科举后,朝堂上会注入新鲜的血液,于年幼的皇帝而言,也是幸事。
唯独让她头疼的还是皇帝的手臂,从六幅四不像的小人图中可看出皇帝的臂力依旧不如从前,她放心不下,频繁召太医来问话。
皇帝自己无所察觉,沉浸在‘我喜欢元乔,徐徐图之,才能令元乔动心’的想法中。
休沐日,元乔建议皇帝去马场骑马,锻炼臂力,皇帝无心于此,不愿去,直接拒绝。事后元乔也是无奈,亲自令人去安排,本想安排世家子弟陪同,但皇帝不喜接触旁人,就没敢安排,她自己亲自去找皇帝。
皇帝见她而来,自然欢喜,不愿去骑马,拉着她去玩捶丸。
她既然肯动,元乔也不吝于骑马还是捶丸,由着她去了。皇帝一向不爱这些游戏,大多时候宁愿在垂政殿内看书,也不肯挪动一步。
元乔对她心存愧疚,豫王家臣一事,皇帝无端妥协,都未曾狮子大开口,令她有些动容,也就不好计较太深。
宫里就皇帝一人,做什么都很自在。
园囿里一应器具都摆好,皇帝站着院内,微风袭来,吹得裙摆摇曳,今日换了一身轻袍,袖口扎起来,腰间以玉带系好,纤腰楚楚,身形纤细。
元乔观她身形,肩际消瘦,脸颊也是如此,去岁高阁之后,每日不离汤药,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下去,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元莞不大玩这些,回头去看元乔:“大长公主会玩吗?”
元乔在宫里长大,玩过的游戏数不胜数,幼年在德惠太后膝下,有宫人的陪伴,都是玩过的。她几步上前,示意陛下握住手柄,“以腕力为主,蛮力不行。”
宫人都退得远远的,孤鹜远远地瞧着两人的举止,心中亦是不解,陛下对大长公主怎地多了股依赖。同样,大长公主对陛下也多了几分耐心。
皇帝与摄政公主日益和睦,按理应该是好事,可观两人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忍不住多看一眼,皇帝望着大长公主的眼神温情,不似对姑母般尊敬。
风吹得眼睛疼,他揉揉眼睛,不敢去看,或许他看错了,哪里有什么温情脉脉,指不定陛下在讨好大长公主,他旋即又站好,当作没有看清。
元莞握着手柄的姿势不对,动作也不对,元乔耐心好,手把手教她,知她手臂未曾恢复,不忘叮嘱:“陛下用巧力就成,切勿直接甩出来,到时候失力,是会弄伤手臂。”
元乔双手轻柔,落在元莞手腕处,以她的力气去摆正元莞的手。
暖风拂面,声音和煦,元莞怔怔看着眼前晃动的手,手腕处传来一阵酥麻,她呆了呆,元乔主动碰她了。
姿势调整好后,元乔就松开她:“陛下试试。”
元莞失落,怎地不多摸会,她叹息,只好顺着臂力打出去,第一次都是会失败的。
元乔也没有不耐,复又教她第二次,时辰还早,她也不急。
许是皇帝没有玩捶丸的心思,反复教了几次后,依旧没有进展。元莞不耐,将手里的手柄塞到元乔手中:“大长公主试试。”
“陛下若觉得累了,便去休息。”元乔也不愿玩,本就是让小皇帝玩的,她也不需去动手的。
周遭有一亭子,内设茶水与点心果子,两人入内而坐,元乔烹茶,皇帝坐在一侧,屏息望着她。
元乔被她看得不耐,微微侧身,避开她的视线,说起其他的事情转换注意力:“陛下手臂最近恢复得如何?”
“好了很多。”元莞道,她对此事不大上心,不痛不痒,只不过觉得不如以前灵活,握笔没有大碍。
想起握笔,她笑了笑:“大长公主可将那盏纱灯丢了?”
小皇帝初次作弄人,心中好奇,事隔多日再提起,就想看看元乔的反应。她聚精会神,元乔却凝神于炉火上,随意道:“好生收着。”
元莞笑了,极其开心。
皇帝情绪不定,元乔不知该如何回话,索性就不回了,半晌不语,静心烹茶。
元乔烹茶手艺好,得德惠太后相教,动作娴熟,行云流水姿态,让元莞抛去绮念,望着水雾中的双手,惊讶道:“大长公主竟会烹茶。”
“跟着德惠太后多年,耳濡目染。”元乔道。
德惠太后是元乔心中最敬仰之人,她亦是先帝的名师,对此二人影响很大,或许从二子被鸠杀后就换了心思,将精力放在先帝身上,在文宗去后,尽力帮先帝稳住朝臣,居功甚伟。
她去后,元乔才转到先帝身旁,两人感情甚好,但元乔从未将此当作理所当然,入朝堂后,也是尽力辅佐阿兄,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元莞对德惠太后的印象不深,无端提及后,她一直有一事不解,当初为何杀父留子。以贤妃与老豫王的命换下襁褓中的婴儿,到底是何意?
杀子留父,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她不懂德惠太后的想法,也不好问,不忍戳及元乔的短处,就不再言语。
皇帝戛然而止,令元乔诧异,按照皇帝多话的性子,肯定会多问几遍,她抬眸去看,元莞眼中纯澈,并无遐思。
她放下心来,将烹好的茶推给皇帝,从容道:“陛下对德惠太后无甚印象也是正常的事,她对你也不太喜欢。”
元莞闻言,指着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个?”
元乔颔首,也不诓骗她,坦然道:“嗯,但她并无坏心,待你周岁之际,她便释怀。令我好生照顾你,又道先帝政事繁忙,无暇顾及你。但太后将你看得太严,我便无法接触你。”
当年的事,德惠太后也曾断言,宠妃祸国,奈何先帝不听。也并非是先帝不好,而是膝下只有一女,宠着公主生母,也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