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乔惊讶:“臣不知陛下在说什么。”话说完,又恐皇帝多想,便道:“太后道高阁之事,是陛下的苦肉计,陛下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怕是不好。”
元莞冷笑,太后这么快就开始有动作,今非昔比,她已然不惧,朝元乔揶揄道:“苦肉计也是不错,那大长公主上当了吗?觉得此计可行?”
“此计愚蠢,不妥。”元乔认真点评。见过皇帝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后,太后的话显然不可信,且太医亦又言,倘若治不好,手臂都会废,这出苦肉计不值当。
“大长公主都未曾上当,固然是愚蠢的。”元莞看着元乔温和之色,也不气了,难得的温柔,提旁人做什么。
元乔道:“陛下如何知晓臣未曾上当?”
元莞弯弯眉眼,虚弱之色散去些许,也不怕激怒元乔,漫不经心道:“你都不以身相许,怎会上当。”
“陛下不怕惹怒臣,臣做出废帝之事来?”元乔睨她一眼,嘴巴坏得很,也不知何时会收敛些。
元莞心情极好,望着她的笑颜:“若废帝,你立我为后就可,不许喜欢旁人。”
“胡言乱语。”元乔被她磨得没有脾气,见外间天色亮了,猜测太后也要醒了,伸手给她掖好被角,担忧道:“陛下眼下不宜思虑,多休息也好。”
元莞也发觉天亮了,想起太后还在偏殿,顿觉头疼,本想同元乔说不让太后入内,可她二人关系还未曾好到推心置腹之地,想想就作罢。
太后若来,她装病不见,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元乔转身欲走,她想起一事,紧张道:“大长公主走了,今日可还来?”
元乔顿住脚步,唏嘘几息,本想拒绝,想起许多事情未曾解决,尤其是太后令太医用药之事,她若不来,太后若胡来,岂非陷皇帝于危险境地,
她回道:“来。”
小皇帝这才放心了,安心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元乔出殿,落霞在外等着了,她路过她身边,低声嘱咐道:“太后若有吩咐,可令人去找孤。”
落霞颔首,喜不自禁,昨夜陛下大长公主说了什么,竟令她动心了?
她发了会呆,目送着元乔离去,转身回殿里去伺候陛下。
皇帝受伤,朝会则免了,元乔出宫后先回府更衣梳洗,而后令人去请苏相与中书令,再令孤鹜去枢密院。
高阁之事,查了一天两夜也该有些眉目了。
孤鹜两夜未眠,令皇城司将负责筵席的人都拿住,挨个审问,见到两府宰执与大长公主后,他先是一怔,而后明白大长公主之意。
此事既然彻查,就需公开,大长公主一人怕是说不清,请了其他二位过来,就算是自证。
宫宴历来都是太后准备,中宫无主,太后为尊,皇帝管着前朝,后苑则不需顾及。女官与内侍在太后处接过指令,再吩咐给小宫人,令他们谨慎安排。
吃食与酒水是重中之重,女官都会宴试吃上的吃食,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令宫人送入升平楼内。那夜升平楼内无事,证明安排宫宴的并无闪失,错就错在高阁。
高阁并非是年久失修,且太后既有安排赏烟火,宫人就会提前检查高阁上的阶梯与栏杆。查验正常,才会使用。
然孤鹜查下去后,竟无人能证明开宴前查验过。
苏闻看着数份供词,耳听孤鹜口叙,不觉奇怪:“太后既安排,为何无人去检验,如此疏忽?”
元乔不语,中书令容色一肃,先道:“为何无人查验,管理此事的是何人?”
“昨夜自尽了,一字未曾留下。”孤鹜声音略带沙哑,显然很是疲惫。
苏闻侧首,望着沉默不语的元乔,暗自思忖其中关卡,都知晓大长公主与皇帝一样,只管前朝事,不闻后苑。
若非如此,去岁怎会被小皇帝‘留’在福宁殿而出不来。他敏感地感应出些许不对,翻动着多人的证词,都道是不知此事。
升平楼比不得垂拱殿,守卫松懈许多,开宴前几日才会有人进出安排,那时人多嘴杂,上高阁做些什么,是没有人会在意的。
事情照着这么看来,就并非是意外。元乔始终不肯说话,他也三缄其口,唯有中书令与孤鹜说话,两人一问一答,思路理解得清楚。
中书令听闻后,面色愤恨,拍案道:“宫内竟有如此险恶之人。”
苏闻扫他一眼,并没有他那么激动的情绪,元乔行事惯来霸道,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很多人想将她拉下来,只她担着摄政一名,就吓得那些人不敢动了。
近日来她得罪狠的只有刘家,将小皇帝压得抬不起头来,就连太后也是无语凝滞,找他来诉苦。按理,最想元乔身死的只有皇帝,偏偏救她的就是皇帝。
皇帝伸手拉人,伤了手臂,那夜看得清楚,手臂扎入断裂的木头里,鲜血淋漓,整只衣袍上都是血。
不似是皇帝所为。
三人中唯独中书令义愤填膺,元乔平静,苏闻暗自猜测背后主谋,孤鹜禀后,最后才道:“木头断裂得奇怪,该是人为。皇城司查了进入高阁的人,都是些擦洗的小宫人,并无特殊之处。”
苏闻嗅出些许不对,想起三司,急忙问道:“升平楼与高阁属哪司守卫?”
孤鹜回道:“殿前司。”
中书令也回身,起身激动道:“宫人要查,殿前司也需查,先将殿前司指挥使扣住审问。”
孤鹜不敢答应,觑大长公主一眼,为难道:“孤鹜不能擅自扣住指挥使。”
三司相辅相成,孤鹜又不主管皇城司,更没有权力去审问。
一旁的元乔终于开口:“不如苏相去查一查殿前司,你固来清明,查出来的真相也会令人信服。”
孤鹜并没有惊讶,昨日苏相见太后的事早就传进他耳朵里,虽不知说了什么,可依太后的心性,也不会是简单话家常。
他颇是佩服大长公主的心性与沉稳的手段,苏相对她起疑,她沉默多日,而后一击毙命,将刘家的把柄送到他面前,等着他下一步作为。
苏闻不想掺和此事,闻言要拒绝,元乔侧身看他,眸色里含着淡淡威压:“苏相行事,两府朝臣都很敬佩,也望苏相替陛下查清此事,莫让旁人欺负了陛下。”
中书令不知内情,但他是忠君之人,知晓皇帝伤得不清,立即附和道:“大长公主所言甚是,若非陛下警觉,想必大长公主难以幸免。”
苏闻骑虎难下,被元乔挟持,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商定下来后,元乔领着孤鹜先行离去,路上嘱咐他好生照顾陛下,便离开枢密院。
孤鹜揖礼,方才三人的暗自较劲,让他难以忘怀,大长公主三言两语就让苏相吃了闷亏,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眼下的局势,就差殿前司的查问了。
查到这里,还要禀告陛下知晓。
孤鹜匆匆回了垂拱殿,殿前的守卫都换了,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小心地亮明身份,才得以放行,盘问得甚为严格。
殿门关得紧闭,落霞站在外间,看着炉火上的药汤,他趋步走近,“陛下可曾好些了?”
落霞不大高兴,见他回来了,拉着人一道蹲了下来,压低声音:“陛下才醒,太后就将我赶出来了,也不晓得说什么。”
孤鹜懂得多些,也不同落霞细说,安慰道:“管那些做什么,陛下伤怎么样了?”
“不大好,太医用药都再三斟酌。不过……”落霞又顿了顿,喜上眉梢,笑说:“昨夜是大长公主守着陛下的,两人好似谈了很久。今日大长公主走时,嘱咐我,陛下若有事,可尽管去寻她。”
“你怎地那么开心,大长公主为臣,自然是要关心陛下的。”孤鹜道,他对大长公主佩服,也很恐惧,陛下哪里会是大长公主的对手。
他担心大长公主不肯放权,陛下再斗,也是斗不过的。
落霞想的简单,与他分享自己的快乐:“并非如此,大长公主好像是心疼陛下了。”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自然是要心疼的。”孤鹜拍拍她脑袋,站起身,在外间静静候着。
殿内已然是番冰冷之色,太后恼怒,死死盯着元莞,眼里的狠毒压抑不住,道:“你鬼迷心窍了。”
元莞不怕她了,直言道:“是太后将元乔送上朕的龙床,也是太后告诉朕元乔何等美貌,朕心动了,开始觊觎元乔,喜欢她,那夜伸手救她,也是因情而动。这些都是太后造成的,如今又来怨朕了。”
太后被她恬不知耻的话气得胸口疼,小皇帝果然是色迷心智了,骂道:“你如今是一傀儡,觊觎她又有何用,她会听你的,乖乖上榻,让你玩.弄?”
小皇帝装傻道:“她若死了,就更没有用处。”
“真是愚蠢,你若得到权势,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找一样貌相似的不成?如今,你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她还是你的?”太后气恨小皇帝没用,又后悔将元乔送到龙床上。
一夜风情,就令她失智,元乔若给些甜头,皇位都要拱手送人。
她恨铁不成钢。元莞则暗自松口气,大言不惭道:“太后急甚,苏相已答应朕,他会尽力辅佐朕,不令元乔得逞,到那日,揭开元乔的身份,她自然就会乖乖入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