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惊讶大呼:“陛下、臣、陛下、臣下绝无不敬之意。”
我白了那个蠢货一眼,大姑母是女子,你都说她老了,犯了女子的忌讳,分明是大不敬。
内侍入内,将那蠢货拖出殿,我叹息地摇首,同大姑母道:“他不大聪明,怕是不足以杀鸡儆猴。”
大姑母轻飘飘地睨我一眼,似有不耐,吓得我屁股不敢挨着坐榻,忙站了起来:“儿还有事,先退下了。”
不待她回应,我便离开了。
出殿的时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姑母冷颜冷色太过吓人了,好久不曾看过她笑了。
简单的君臣对话后,朝堂安静了几日,可架不住御史台不要命的劝谏,就像大姑母卧榻多年,即将药石无灵,撒手而去。
这些人着实可恨,可惜小姑母不在,我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眼。
又几日,朝臣劝谏的愈发多了,周侯爷无精打采,我拉住她询问陛下的病情,她摇摇头,欲言又止。
我心里咯噔一下,廊下站了许多朝臣,各自交谈,言辞间都是与过继有关,无非是哪家儿郎合适,哪家儿郎优秀。
这些人欺人太甚,我想上前去理论,周侯爷一把拦住我,“小殿下这个性子怎地随了皇后殿下,凡事要讲理。”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欲理会她,眼前闪过一人影,满面风霜,熟悉的面孔让人眼前一亮,那些朝臣纷纷下跪行礼,高呼皇后殿下。
小姑母回来了!
我跟着她入殿,没到内寝就被宫人推了出来,屏风后人影交叠,只听到里面低低道歉的声音。
谁同谁道歉?
按照她二人相处方式,必然是大姑母道歉的。
我想多听听几句,奈何殿门关得严紧,什么都听不到,望着议论纷纷的朝臣,我心里格外畅快。
大姑母多半不出几日就会病愈,腾出手来收拾这些不怕死的朝臣。
我回去安心上课,不想真的一语成真,大姑母的病三日就好了,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了一批人。
也就几日的功夫,那些在我眼前畅谈的人就再也看不见了,说来可笑,前些时日里还说起哪家小郎君优秀,如今就朝不保夕了。
我也未曾瞒着,将所知所晓都告诉了小姑母,顺口问道:“小姑母你是不是带了灵丹妙药回来了?”
大姑母的病好得很快,就像插了翅膀一般,太医都道药石无灵了。
莫不是去了仙山?我不禁好奇:“仙山有趣吗?”
小姑母若有所思,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古怪,俯身在我耳畔低声道:“因为我就是你大姑母的灵丹妙药。”
“你就晓得糊弄孩子,不大厚道。”我自是不肯信她,得了机会就去询问大姑母。
大姑母素来正经得很,不会同我说谎的。
谁知,我正经地问出口,大姑母却不正经地回答我,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她说得不错。”
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
我要好好地同大姑母说说道理,人怎么能做药,煎汤熬药下哪里有命在,不该帮着小姑母糊弄我。
怎奈我话未曾出口,小姑母进来提着我的耳朵就将我踢了出去,转身就去问候大姑母:“今日可好些了?”
我趴着屏风去看,大姑母笑意温软,眼内满满都是小姑母的影子,下一刻小姑母就坐下,倾身就去亲大姑母。
少儿不宜,我慌忙捂住眼睛,又恐被发现,提着裙摆就跑出寝殿。
这两人白日里就不做正经事,走出庭院我回头去看,感觉哪里不对劲。
站在宫门处看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今日少了许多来禀事的朝臣,想来小姑母一回来,他们就不敢再来造次。
小姑母约莫着真是大姑母的灵丹妙药。
我边走边想,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是灵丹妙药,那我又是谁的灵丹妙药呢?
第122章 元乔
身在皇族, 我从小便知何谓无情,祖母从小就告知我的身世。
我是兄嫂乱.伦后出生的孩子。
祖母说起我的生父,口吻中带着自豪, 那是一位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每每说至最后都是悲伤得难自制。
可她从不曾提起我的母亲, 那位杜贤妃成了宫城禁忌, 无论我怎么查都查不到一丝线索。
最先告诉我的是皇帝, 他告诉我,杜贤妃美貌倾城, 可比汉朝杜飞燕作掌中舞, 一颦一笑更是美色入骨。
可惜就是那张脸、那段舞引得兄弟反目。
知晓后,我惶惶不可终日,是母亲勾引得生父,这样的罪名太大了,祖母留下我又为了何意。
宫城中向来波澜诡异,阿兄无子,千般祝祷下得一公主,却是蓝眸。
那个孩子雪白可爱, 灵动活泼, 想必与刘贵妃一般是个美人胚子。
孩子未曾长大, 祖母病得昏沉, 临去之际说出秘密。
兄长豫王自大,在众藩王中又是一无能之辈,留下我不过是在为难中保下豫王一脉。
原来祖母也是无情之人, 在灵堂上我陡然明白, 在这座宫城内没有干净的人。
这样的想法生成之后,我就觉得厌恶, 若有朝一日定离开此地。
灵堂在夜间守夜之人仅我一人,光线昏沉,魑魅魍魉随时就向我袭来,那股对未知的恐慌压制得我抬不起头来,陡然间跑来一孩子,蓝色的眸子在白色的光线下显得尤为可爱。
这是阿兄唯一的孩子,不出意外,她将是下一任君主。
她与我不同,父母宠爱,天之骄女。
阿莞素来胆子大,在阴森的灵堂内也不觉得害怕,反走过我伸手去抓祭品吃,我大吃一惊,想去制止她。
孩子不懂事,怕是不知祭品是不能吃的,我抓住她的手,她睁大一双湛蓝的眼睛,讨好一笑就将手里的点心塞进我的嘴里。
她在讨好我。
以她单纯的笑和抢来的点心来讨好我,她不知我卑微的身份,若知晓定不会看我一眼,别提笑一笑了。
点心很甜,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花香味。
她见我吃了点心,就将剩下的一半迅速塞进自己的嘴里,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小姑姑,阿莞好饿。”
听她唤小姑母,我大吃一惊:“你识得我?”
或许这个问题太古怪,她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不知怎么回答,就握住我的手去拍她的肚子:“你摸摸,它是空的、空空。”
小孩子容易饿,又是半夜,想来晚膳都消化了。我不能离开灵堂,唤来贴身宫人带她去吃些吃食。
宫人来抱她,可她往我怀里钻,如何都不肯离去。
无奈下我令人去请刘贵妃,宫人端了点心来,我先吃了一口才喂给她一口一口吃了。
吃了几块,她就在我怀里呼呼入睡了,手中不忘拽着我的袖口,好似怕我跑了。
刘贵妃并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了宫人内侍来,语气不善,我也未曾计较,将怀里的小孩子报给他们。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来了许多人来吊唁祖母,我也见到了豫王。
见到豫王,再对比生父的画像,二人并不想像,举手投足也与祖母口中的温厚不同,想来子不像父。
在出殡那日,豫王私下里见我,目露厌弃,指着我的面门:“我只当父亲护下的孩子是何模样,不想畏畏缩缩,见人都抬不起来头。祖母一死,那个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豫王府与你这一私生子并无瓜葛。”
我后退两步,垂眸不敢说话,也未曾将祖母的遗嘱说出来,或许我这般的人哪里能做到护一府安危。
转身之际,豫王又鄙弃道:“也真是可笑,我堂堂豫王竟与你同父,祖母在信中说让你看护豫王府,想来是人老昏聩之言,他日再见你莫攀扯我,同你多说一句,都有失身份。”
这样的话太过恶毒,也是实话,我没有反驳,行礼默默退下。
在他走后,我才敢默默走出殿,未行百步就见到在草丛里一袭缟素的小孩子,她蹲在草里,左右张望不知在做什么。
一眼后,我就要离开,余光扫到那个小身影冲了过来,抓住我的袖口,眉开眼笑:“小姑姑。”
稚子天真,那股笑意就像是治愈心伤的良药,我俯身将她抱起来。
我不过大她七岁,抱起四五岁的孩子颇为吃力,可我不想放下她,在原地站稳后才抬脚。
她贴着我的耳边,伸手抱住我的脖子,低声说话:“小姑姑,阿莞饿了。”
又是饿了……时辰要到了,我不能耽搁,就哄道:“你先忍忍,等送过□□母再吃。”
“不要,它都空了。”阿莞耷拉着眉头,听说没有吃的就动了动小腿,从我身上滑了下去。
我想起她方才治愈心伤的笑,心中不忍,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去灵堂,趁人不注意,偷了一块供奉祖母的点心给她。
她是阿兄的女儿,想来祖母不会生气的。
一块点心塞给她后,阿兄令人来找我,我慌不择乱地将她推开,免得被人发现。
阿兄寻我,令我入朝伴驾。
惶恐之际,我拒绝了,等祖母孝期过后,我欲出宫,不愿留在肮脏的宫城。
皇兄却道:“阿莞年幼,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放眼望去,元氏宗亲内我的只信你,祖母道你聪慧,必会是朕的助力,就当为了祖母安心,你入朝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