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陆连枝拖着不让下车,心里愈发奇怪。
花阁之外,货郎无数,酒楼少,胭脂水粉的店铺倒是不少,往来的行人也多。马车停于花阁外,吸引人也是不少。陆连枝窘迫,呵斥车夫快些走。
奈何车夫是元府的人,只听元莞吩咐,马车依旧僵持在原地。
陆连枝急道:“这是男子玩闹之地,女子不可随意进。”
元莞一本正经道:“为何男子能进,女子就不能?是否对女子不公,且今上都是女帝。”
说起道理来,陆连枝哪里是元莞的对手,对面的人舌灿莲花也不为过,她无奈道:“你要去一人去,我是不去。阿爹晓得,会打断我的腿。”
“打断腿?”元莞想了想,还是缩着脑袋回马车,心里默默记住这座花阁。
陆连枝这才拍着胸口坐回马车,同她解释道:“花阁之内都是卖身的女子,只要给足银子,就可与人一夜风流,往往都被文人雅士视为不耻之地。”
‘一夜风流’四字让元莞陡然明白了,那日苏闻也在骗她,并非是什么酒楼,而是肮脏交易之地。她恼道:“为何不禁止?”
“食色性也,古来有之,再者也有女子风流之地,你不知罢了。”陆连枝随口道,发觉眼前这位废帝对于情.事想得很单纯,竟连花阁之地都不知晓。
元莞恍若学到了新知识,惊叹道:“女子风流之地,那、里面做交易的都是男子?”
陆连枝在她诚挚的视线内点点头,想了想,又添一句:“女子风流之地,也有女子,并非都是男子。”
明明说着不耻之事,元莞反应很正经,就像曾经在太傅手中读书听课一般,将‘知识’都装进脑子里。
陆连枝觉得自己在教坏她,左右一想,她早晚会知晓,只不过眼下说得早了些罢了。
元莞学到‘新知识’后,用过午膳就回府,令人去查一查花阁之地。
不想花阁没有查清楚,白楼的东家死了,少东家少不经事,一座酒楼就这么落到叔父手中,作为少东家,竟一分银子都得不到。
元莞并未在意,反是落霞愤恨不平地骂了几句,她忽而一动,唤来心腹:“你令那少东家去状告叔父,要回酒楼。”
落霞奇怪:“您帮助那位少东家做甚?”
“不帮他,我帮自己。等那位少东家官司赢了,他不会打理酒楼,我便找人买下来。白楼之地,惯来是贵族爱去之地,到时会有不少银子进账。”元莞摸摸自己下颚,尤其是那年与周暨去白楼,被赶了出来,可见白楼在临安城内时日久了,有自己的经济与人脉,这些是银子无法买来的。
她既已出宫,总得好好谋划,不能听之任之。
“可是您有这样的想法,旁人也会有的,再者您有银子吗?”落霞毫不犹豫地泼了盆冷水,那么大一座酒楼盘下来,肯定费不少银子。
元莞被她提醒后,想起元乔的库房,同落霞低声道:“把那座库房卖了。”
落霞:“那不是您的。”
“钥匙在你手里,就是我的。”元莞毫不犹豫地下决心,元乔抢了她的私库,她卖她的库房,也不为过。且在宫外,没有银子就寸步难行。
落霞感觉不好,她们只是暂时居住在公主府,哪里去卖主人家的珍品的道理,她耿直地劝说:“陛下知晓,会不高兴。”
“无妨。”元莞对元乔早就失去了畏惧之心,三番两次的‘试探’后,对元乔多了一重新的认识。
外刚内柔之人,看着就是吓唬人罢了。
花阁没有继续查,她亲自去库房,挑些质量差些的瓷器去典当,挑来挑去,都觉得不差。
元乔这些年摄政,得了不少珍品,都没有带去宫里,悉数留在公主府,拿出去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人敢收。
她思来想去,唤来账房里的先生,问起账面上的钱,指望从元乔身上再得些银子。
先生将账簿递给她,算盘拨弄一阵后,
道:“银子很足,三五万两是有的。”
三五万两很多?元莞不禁狐疑,为帝时见到都是上百万两银子……
废帝首次对银子产生疑惑,先生静静候着,不好直言问人家,便令人退下,对钱一事,尚是不解,索性令心腹去打听白楼价值多少钱。
她忙碌此事之际,城防军内乱,兵刃相接,打伤了新上任的副指挥使,御史借机弹劾,闹至御前。
皇帝令枢密院彻查此事,抓捕数人,都已军法处置,亦牵连不少军职高的将军。
一时间,城防军内的弊处显露无疑,弊处以及勋贵把持的现象、还有买卖武官的事情摆至皇帝面前。
皇帝震怒,彻查此事,没过几日,证据就摆在案头。
勋贵此时联合成铁板一块,想要彻底根除,并非易事,在秋日里有人提议以地方军来易下城防军。
各地的地方军归属何人,已然是一本难以算清的账目,谏议一出,勋贵跟着附和,如何易,成了最紧要的事。
此时白楼的事查清楚了,少东家夺回酒楼,却不会经营,使得生意一落千丈,元莞尚未出手,少东家就将酒楼变卖了,她慢了半步。
心腹回来后,禀道:“小的打探过背后之人,少东家不肯说,目前带着家仆与银子都已离开临安城了。”
元莞生气,筹划两月的事就这么失败了,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她气得令人去查背后之人。
“怕是不易查,临安城内贵族无数,再查会暴露自己。”心腹提醒道,为一座酒楼得罪权势高深的贵族,如何看都不是好买卖。
元莞缓过神来,气归气,还是安心地接受此事,这才想起花阁的事,忙碌多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转了心思,心腹跟着松了一口气,轻步退出去。
盯着白楼的人不仅元莞,还有陆家,陆连枝也是空忙,在得知白楼易主,买家不知是谁后,便来寻元莞。
背后之人太过隐秘,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不知怎地,她就想起元莞。
元莞自己也是一肚子闷气,当即回道:“我也不知,你白白忙碌,我何尝不是。”
陆连枝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就跟着道:“那会是谁做的?”
“查不出来,不过为一酒楼得罪背后权势,不值当。”元莞将心腹的话转劝陆连枝,临安城内龙蛇混杂,又兼之是天子脚下,行事该留几分小心。
“你说得也对,你怎地对酒楼也有兴趣了?”陆连枝好奇。
“无事做,寻些事情做。”元莞自然不会说实话。
陆连枝颔首,话锋一转就说起易军的事来:“我听说城防军弊处多如牛毛,陛下盛怒,易军一事势在必行,这样避免有心之人从中作乱。”
事情闹了这么久,才想出这么折中的办法,朝臣与皇帝都很满意。她望了一眼元莞,又道:“你可知如何易?”
“如何易?不是还未曾商议出来,不过观眼前情形,易军可消除城防军内原有的弊处,就买卖官职一事,可彻底根除。”元莞回道。
“嗯,我听旁人说起来,听说陛下气得不轻,不想天子脚下竟还出现斜封官一事。”
斜封官在前朝指的是非正式的官员,要从侧门交由中书办理,是对他们藐视的称呼。城防军内的军官有些都是勋贵买卖进去的,官职虽说一样,可来历不正,一查便查出来。
陆连枝乍听来,先是不懂,元莞解释一遍才明白,颔首道:“可见弊处确实很多。”
她照旧什么都没有探听到,索性就不问了,道:“再过几日,就是酿菊花酒的好时,你可去陆府玩?”
“不必了,过几日我去办大事。”元莞摆摆手,她要去花阁看看。
陆连枝好奇:“何等大事?”
“等我办成再告诉你。”元莞不说,免得她跟着,到时惹人耳目。
她都已这么说,陆连枝也不好多问,悻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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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楼易主,酒楼规制依旧,就连跑堂的都没有变换,若非在意此事,也不会知晓背后换了东家。
元莞已然放弃白楼,陆连枝不同,她有长居临安城的打算,既然易主,她大可再多些钱将白楼买回来,成为陆家的店铺。
陆家的人四处游走,动用人脉,动作太大,皇城司顺势查到,报于元乔知晓。
元乔数日未曾出宫,对元莞的动向也清楚,她将府内库房的珍品变卖,起初以为她要离开临安城,后来才知是为了白楼。
忙碌一月,落败而归,也不知近日忙些什么。
不仅她盯着元府,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眼下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去见她,再过几日,易军的先锋军定下后,再出宫见她。
先定是赵原的人,朝臣对赵原的印象还在先帝时期,此人行事鲁莽,无党派,商定出来后,无人反驳,调令迅速出临安城。
第一步走成后,元乔出宫,亲自去告诉元莞,在赵原入京之前,就需做好准备。
撇开众人后,她与孤鹜坐马车出宫。
至府内才知,元莞出府去玩了。
元莞眸子天生异色,寻常不会出府,唯有陆连枝过来,才会戴上帷帽去外间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