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陈如妤接到了她的姐姐陈如姝,不但临时瞒过了姐姐,还托了姐姐的关系让这个男人在县里的卫生院做了检查和治疗。陈如妤在这个时段与男人交流的过程中了解到了这个男人名叫吴未,今年三十三岁,并不是军人。他之前被铁皮车司机送到了那个路口,他要在路口等待下一个接应他的人,他不认识字,所以看不懂白纸上的内容,但听人说,这张白纸非常重要。
吴未将白纸交给陈如妤,陈如妤仔细一看,竟是张介绍信,上面写了吴未要去的生产队,这个地名陈如妤并不熟悉,不过不碍事,她并没有想把吴未送走。
原来陈如妤一眼就看上的男人是个文盲,还比他大了十一岁,没有正经工作,要是没这张介绍信,那这个人铁定就是个盲流子了。可陈如妤了解了这些信息后,不但没有清醒过来,反倒销毁了那张介绍信,然后告诉吴未,接应他的人就是自己。
这个女人疯了,不过还好这个男人也是个傻子。
吴未没有去追究他到底应该被分配给谁,只要能有口饭吃,他在哪都是一样的,被禁锢了三十三年的他,能出了那个宅子就已经是人生大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姝,音同书;妤,音本同余,但季业一直记作去声“玉”。
赤脚医生:乡村里没有纳入国家编制的非正式医生。是特殊年代的一种特定称呼。
盲流:指为逃荒、避难或谋生,从农村常住地盲目迁徙到城市、无稳定职业和常住居所的人口。有歧视色彩和历史遗痕。
部分信息摘自百度百科
第47章 无畏(七)
陈如妤一开始和姐姐说这男人是进城谋生的盲流,在路上正走着被她骑车给撞了,姐姐想着惹了事情的确得负责,就带吴未去了卫生所,可谁知检查完没啥大碍之后,妹妹又倔起来,非说她看上了这个男人,要把他带回家去。
陈如姝不敢相信她的妹妹这么不懂事,她劝妹妹再好好想想,要找个有点文化的,或者至少是本乡的,姐姐没打算和妹妹发生争执,但妹妹就跟中邪了一样不听劝,两人各执一词,在卫生所后院大吵了一架。
姐妹俩小的时候还有点相像,两人越长,越有自己的风格。陈如妤小的时候眼睛还圆圆大大的,女大十八变后,变出了一双吊眼来,这双吊眼越长越吊,导致她的这张脸像一副自带攻击咒印的盾牌,只要盾牌一亮,就没人敢、没人能跟她作对。所以姐妹两人之间的这一架,开局就定了胜负。
“我是怕你再被街坊邻里说闲话啊。”
“你怕什么,都是说给我听的,我早不怕了。”
“我希望你能像我一样找个好男人,你怎么突然就看上他了,太冲动了!”
“像你,像你,你什么都是好的行了吧,我哪敢和你比啊,之前不还催我啊?这怎么又说我冲动了?怎么着都不成是吧?我反正怎么做都不合你们心意!”
“……如妤,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了,我以后少干涉你的决定,可是你要自己把握好,爹娘,我,咱自家人,一定是希望你好的。”
“我能把握好,不用你们操心!”
最后,陈如姝妥协了。
一方的追逐和一方的逃避,姐妹俩之间的争吵在一种淡淡的隔阂感中收尾。逃离的那一方太自由了,她跑得太快,追逐者几乎望不见她的背影,却依然选择以最隐蔽的方式默默跟着。
就这样,那个比她的姐夫白明德还大了四岁的男人被陈如妤带回了陈家。陈如姝拗不过陈如妤,为了不让乡亲们看笑话,一回乡就把母亲接到了自己与白明德的院子里,把陈父留的老房子空了出来,给吴未腾出了屋子,也免得她母亲知道多了心里不是滋味。
她的母亲死了丈夫之后本来就内心脆弱,再加上没有男娃,小女儿又不懂事,总被乡里多事儿人挤兑,日子过得很不畅快,曾经寻过短见,被救下来之后变得更敏感,还被说过“精神不正常”。如若不是陈如姝结婚后能独当一面,在乡里的名声不赖,她的母亲可能活不到这时候...
其实这些年陈如妤在乡里的热度已经减弱了很多,但这个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不过是去城里转了一圈,便又给大家带来了劲爆话题。
陈如妤带着吴未从城里回来的时候,被一些乡民们看见了,有人还跟她客气地打打招呼,问旁边的男人是谁,陈如妤要么回“要你管”,要么回“我男人”。单是她脸上那些似乎是从城里买回的孤傲和鄙视,就足够乡民说她眼里不拾人,有小资做派,更何况从前扬言不要结婚的陈如妤还带了一个男人。于是,流言蜚语便如瘟疫一般在人与人之间迅速传播,没过几天,乡民们都议论起来陈家二女儿从城里带回来的非凡之人。毕竟在乡亲们看来这不愿意结婚的陈如妤不是个 “凡”人,仙人肯定得与仙人配,所以街坊邻里都热闹起来,要一睹这金屋里藏的神仙美娇郎。
陈如妤怎么可能让这些爱看热闹的人得逞,把吴未接回来之后,陈家老宅大门紧紧闭锁,谁都不允许拜访,她认为趁这个时候往陈家去的,一定都别有用心。
其实陈如妤不想费心考虑其他人会怎么想,她甚至不在意她的家人的名誉或者说陈家的名声。她可不想像她娘一样因为一些无关的寻死觅活,寻死觅活也伤不到别人一根毫毛。她基本不受影响,这种挤着看她热闹的大阵仗她已经见过多次了,她的姐姐却要一直忙着帮陈如妤向乡民们解释,还要每天焦虑要不要去劝自己的妹妹理性,毕竟她之前已经承诺了不再去干涉妹妹的选择,但还是担心陈如妤在这个时候被一时的激动情感冲昏头脑,她害怕陈如妤再捅出什么篓子,比如和吴未发生了关系,毁了一生的清白,以后难再找个好人家,或者不小心怀了孕,如果怀了孕,那事情就更糟了。
陈如姝在吴未刚到来的几天内每天都在焦虑,还需要不停应对乡民们的八卦疑问,她的生活日常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些都被她的丈夫白明德看在眼里。白明德劝妻子放宽心,让她相信她二十二岁的妹妹能安排好自己的人生,毕竟陈如姝结婚时也不过十八岁。
因为白明德有文化,陈如姝又仰慕白明德的能力,所以白明德一劝,陈如姝就好受多了。陈如姝很少和乡民透露吴未的消息,陈如妤也是一样,一方面是因为没必要和只想看热闹的乡民们讲太多,另一方面是,姐妹两人的确也不太了解吴未的情况。
没有人知道这个被陈如妤带回来又被陈家保护得好好的男人到底有什么来头,乡间的一些自以为是之人便传出来众多版本,最可信的版本和陈如妤最先编给她姐姐听的一样——那男人就是个进城谋生的盲流。
陈如妤在不了解吴未的过往的情况下就把他带回了自己家,这个女人必定要为自己的疯狂行为付出代价,她其实一开始就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而吴未又愿意随着她的性子,所以一来一往就顺理成章了。吴未也没有什么软饭男、上门女婿的概念,他一开始到陈家还有点不习惯,既不习惯陈家的布置,又不习惯陈如妤的热情,但他很快就习惯了,两者都习惯了,他在家里就是听陈如妤的差遣,陈如妤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和在承家不一样的是,陈如妤总会给吴未很积极的反馈,所以吴未的行动也随之变得更加积极。
自打吴未住进了陈家之后,陈如妤整天似朵花一样,精神气一天比一天好。尤其是吴未一切都愿意听陈如妤差遣,并且吴未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让陈如妤获得了十足的安全感。陈如妤越发觉得吴未是老天赐给她的、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比那些乡里的粗人要好上无数倍,哪怕是她姐姐的丈夫——大文化人白明德都完全不能和她的丈夫比。所以陈如妤一想到吴未就乐呵得不得了。
她很爱这个男人,虽然那时的她对爱情的理解还不够全面,她只是稀里糊涂地理解成了一种不可分割的感觉,一种异性之间的强烈吸引,但这就是那时的她所能理解的爱,这种爱的感觉在她与吴未第一眼对视的时候就到达了一个高度,在姐妹俩大吵一架之后的那个下午减弱了,但是之后又迅速爬升,每天都比前一天爱得更多更深一点。
她也相信吴未是爱她的,陈如妤不让吴未出门,吴未就老老实实在家干活,不说闲话,沉稳又踏实,陈如妤的一天三顿都被吴未包揽了,吴未的听话程度就像是忠心耿耿的仆人对主子那样,那时哪有农村的女人能享受男人的这种服务,所以陈如妤坚信吴未也是爱她的。
未婚与男人同住在乡村里可是大忌,陈如妤不知怎么就长成了现在这副无比自我的样子,她只想着自己好过,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陈如姝靠着在乡里走街串巷行医治病为陈家积累的名声,被陈如妤以一己之力搞臭了。有些人会当着陈如姝的面开开玩笑,有些不当着面说,但那时所有人一看到陈如姝,先想到的一定是她的妹妹和不明来历的野男人。
陈如姝有时想找她的妹妹谈谈这些事情,但一看到妹妹变得与以往不同了,不经常苦着脸了,就咬咬牙忍着,从不说自己的难处,而是问妹妹有没有什么难处。姐姐有时候也会想,只要妹妹过得好了,乡亲们那些看法,没那么重要了。不过这个二十多岁的妹妹,还不如她几岁的孩子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