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陌阡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愣愣地瞅着客栈老板,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过是去地宫解了件陈年旧事,怎地出来后这群人便换了一副模样和神态?
黎绍略一点头,他上前一步立住,将缠在左手上的绷带拆开,五指紧握,手心的那道口子又裂开来,殷红的鲜血溢出,很快便淌了满手,之后他将麒麟引放在左手手心,黑金色与金红色的光芒相互交织,强大的灵力将他的衣袍和墨发鼓起。
倏尔,他清斥一声,将手中已经用血化开的麒麟引抛向半空,那麒麟引在空中凝结成十几枚金红内丹,盘桓在众夜行者头顶,他们脚下显现出一轮火红的阵法,黎绍抬起沾满鲜血的左手,缓缓向下压,火光大作,内丹旋转着环绕着进入众夜行者体内。
听得一阵低沉的麒麟啸声,围绕在夜行者四周的火阵褪去,金红色的光芒中,黑金色的麒麟图案印刻在了众人的胸膛和后背上。
黎绍垂下左手,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略一点头,撂下一句“随我来”后,便转身朝陵墓外走去。
众人出了皇陵已是彤霞漫天的傍晚,黎绍拍了拍手,舌尖微卷,发出一声口哨声,哨声还未消散,西方天际便传来了凤鸣,众夜行者循声望去,一只火凤从皑皑雪山后展翅飞出,它的背后是金红色的夕阳,这么看去,就像是涅槃重生一般。
黎绍一个纵身跃上火凤后背,苍穹中火凤长鸣着在长白雪山回旋盘桓,尾羽拂过白雪,落下一层金色的光,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白陌阡仰头仰得脖子疼,看了一会后便寻了处干净的地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黎绍抬手指向东面的一座刀峰,“凤凰,去那边。”
火凤长啸一声,扇动着翅膀朝东面飞去,黎绍抬手挥袖,从刀峰的侧面取出了一柄闪烁着黑金色光芒的青铜古剑,澎湃的灵力漫延开来,将山峰拦腰削断,皑皑白雪伴随着金红色的光纷纷飘散落下。
众夜行者怔怔地望着,仿佛在仰望神祇,长白皇陵一行带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这些经历将会镌刻进骨血中,让他们在日后漫长的时光更替里变得越来越波澜不惊,世世代代,漠北张家将会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们为了一个约定,千千年,万万年负重前行且甘之如饴,往后的一切诡谲奇观将不会再让他们停留驻足片刻,还有什么会比长白凤鸣,青铜阴兵更让人难忘的奇景?
第55章 龙脉
火凤在苍穹中盘桓一圈后缓缓降落至地面,它俯低了身子,引颈长啸一声,黎绍握剑跳下来,火凤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众夜行者从怔愣中回过神,纷纷朝黎绍跪倒,神色肃穆恭敬。凤凰乃上古神兽,能对人类如此亲昵者着实少见,更何况是羽毛金红的火凤?
黎绍弯眉微微一笑,他轻轻抓了抓凤凰的羽毛,转身,走至众夜行者面前,将手中的古剑推出,沉声道:“此乃文王玺,楚文王飞升时将麒麟引与文王玺一同埋入长白雪山中。麒麟引我已埋入尔等体内,日后凡漠北张家后辈,身上均有麒麟纹印,这柄青铜古剑作为镇族之剑,唯有张家历代族长可持有。”
白陌阡听到“文王玺”三个字时,微微一愣,他缓缓眨了眨眼看向黎绍。
“吾等遵命。”客栈老板跪直了身子,双手举过头顶,从黎绍手里接下青铜古剑,再次向黎绍行了跪拜大礼。
“起来罢。”黎绍略一点头,他垂眸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
白陌阡扔掉手里的树枝,蹦跶到黎绍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道:“你适才说那柄剑是文王玺?”
“嗯。”黎绍点点头,抬手帮白陌阡择掉他头上的树叶,温柔了眉眼,“你下凡时拿的那柄剑也是文王玺。”
白陌阡瞪圆了眼眸,薄唇微动正要说话,黎绍揉了揉他的脑袋解释道:“文王玺其实是两柄佩剑的合称,楚文王的佩剑王玺和昭文君的佩剑文玺。你手中的是文玺,剑气温雅清澹,我今日所取乃王玺,王玺煞气极重,楚文王飞升时,将此剑埋于龙脉中,镇压凡尘妖魔,护天下河海清宴,百姓安居乐业。”
“龙脉?龙脉不是在长安么?”白陌阡疑惑。
黎绍摇了摇头,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羊皮地图,缓缓展开后拿给白陌阡看,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地图中间的一条山脉,解释道:“瞧见了么?从西面的昆仑山脉,到长安城外的太白山脉,再到东北的长白雪山,这一系列山脉连绵蜿蜒,盘踞在中原的核心位置,所谓的龙脉,指的是这一系列的山脉,长安龙脉只是一部分。”
“原来如此。”白陌阡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垂眸瞧着地图,果然如黎绍所说,这三座山系连起来,就像是一条俯卧在中原大地上的龙,护佑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康喜乐。
黎绍补充道:“长白雪山乃龙头所在之地,汇聚天地灵气,既是风水宝地又是阴气极重之地,所以楚文王将王玺与麒麟引埋于此地。”
“明白了。”白陌阡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抬眸,清澈的眼底倒映出皑皑雪山,“屹立与中原大地沉默着守护天下苍生,频繁更迭的王权在龙脉面前,竟是如此的讽刺可笑。”
黎绍勾唇,不置可否。
夕阳西下,一弯弦月升上山头,将银白的月辉洒在白雪上,长白静静伫立,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
“走罢,该回去了。”白陌阡将目光收回,他挥了挥手,招呼众人回去。
走出郁郁葱葱的松林,茫茫雪原便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每个人的眼中,来时是一种心情,回时又是另外一种心境,踩在雪地上的脚印还在,可是重新踩上去的时候却是“改头换面”,众人都沉默着朝前走,四周寂静的很,只有脚踩雪地的“咯吱”声。
他们走到古战场的时候,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身子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听得远处一声巨响,长白山裂开了一道口子,山上的雪崩落下来,如同潮水一般朝他们这边涌来,地面仍在晃动,众人纷纷跌倒在地,雪潮遮盖苍穹,很快便卷来浓浓黑云,闷雷滚滚,明灭的闪电劈在山头。
“咔哒哒——”
剧烈震动的地面扭曲着裂开来,岩浆从裂缝中喷涌而出,与遮天蔽日的雪潮碰撞,发出“滋滋”的水声,四周很快便升起厚重的水汽。
白陌阡将一个快要掉入地缝的夜行者拉上来,他站在一块微微向上突起的地盾上,朝众人伸手,“大家快到这儿来!莫要停在原地!”
等将夜行者们都安全拉上来,白陌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用缚灵绳将众人绑缚住,之后又将绳子的这头缠在自己腰间,这才抬眸看向远处的长白山,浓云密布,原本高耸矗立的山峰裂开了好大一道口子,镶嵌在山顶的青铜门正在缓缓打开,紫绿色的阴气不断从里头漫延出来。
黎绍伸着左手,血从他未愈合的伤口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雪面上,他紧咬着牙,周身迸发出金红色光,灵力幻化成一只麒麟扑向青铜门,死死守着,阻止青铜门打开。
白陌阡脸色瞬变,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右手,凝神闭眸,将灵力渡了过去,一股大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震得白陌阡踉跄了一下,他紧皱眉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到底怎么回事!”
黎绍面色很不好,半晌,他才哑着嗓子沉声道:“长安龙脉被人截断,昆仑长白无法连贯,长白山下的阴气压制不住了。”
白陌阡听罢一惊,忙问:“谁干的?”
黎绍面沉如霜,他缓缓睁开眼眸,眸子里带着无尽的失望,低声道:“商烨。”
白陌阡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商烨的目的是什么了,布这么大一盘棋,将前朝旧事演给黎绍看,无声地向世人宣告新王朝光鲜亮丽背后的肮脏不堪,于是,他便可以打着“肃清叛贼”的旗子,动龙脉,以天道为由,除掉这个从一开始便不应该存在的王朝。
“疯了。”白陌阡喃喃。
龙脉被斩断,黎绍和他根本压制不住青铜门,那只金红色的麒麟在接连天地的青铜门前显得如此渺小,现在唯一的法子便是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将龙脉接上,但是他和黎绍都脱不开身,他们一旦离开,青铜门便没有了最后的压制,等到它完全打开之时,便是世间终极之时。
地崩山摧,耳畔不住传来震耳欲聋的闷雷声,茫茫雪原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满目疮痍,岩浆四处淌过雪原,鲜红与雪白,就像是美人脸上狰狞的刀疤,触目惊心。
巨大的石头从山上滚落,雪潮一层又一层地朝平原涌来,大地剧烈的晃动,无数只绿色的手从青铜门后伸出来,麒麟无力地咆哮着。
白陌阡咬牙挺着,薄唇已显出苍白之色,与他十指相扣的黎绍也好不到哪里去,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滑落,鬓边碎发尽数被汗水沾湿。
忽然腰间一松,白陌阡暗叫不妙,连忙睁开眼,绑在自己腰间的缚灵绳已被客栈老板解开,众夜行者渐次走下地盾,他们排成一列,将缚灵绳捆在自己腰间。
“你们要干什么?”白陌阡喊。
站在最前头的客栈老板转过身,他沉着脸,将文王玺紧紧握在手中,恭恭敬敬地朝白陌阡和黎绍行了一礼,“吾等既与先生做了约定,当临危受命,请白公子与先生放心,有漠北张家在,青铜门定不会打开,这些时日多谢先生照顾,吾等定誓死守护青铜门,还天下苍生一个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