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年里,两人一个住校外,一个住宿舍,只有通宵赶ddl的时候能半夜一起,但也仅仅是看凌晨寂静校园。
后来一起工作,终于到应泽家留宿,孟越都睡客房,一样没机会看好友的睡姿。
……仔细想来,他还有几身衣服放在客房柜中。不知这三个月来,应泽有没有处理。
大概是没有的。
此刻,应泽身边,孟越转回视线,愁苦地坐在床沿。
他一手托住自己下巴,手肘落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慢慢摸索膝盖。
摸着摸着,有点庆幸:还好自己身上尚穿着车祸那天的衣服,不至于当街裸奔。
这么想,把自己逗笑了一刻。很快归于叹息。
身体完全弓成一个虾米,脑内念头反复:在发觉自己能够“瞬移”之后,孟越第一时间准备回家看看父母。偏偏这回,无论他再怎么用力冥想,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此,孟越原本纳闷,觉得难道应泽家哪里特殊?
可月色透过楼道里的露台,照在孟越身上。孟越骤然发觉,自己的手,又成了下午马路边儿时一样的透明。
他愣了愣,摸到一点门路:“吃东西”,可以凝实身体。但“瞬移”,会让之前补充的力量迅速消耗。
现在这样,大概不是因为应泽家特殊,而是他把之前四个小时里积蓄的能量用完了。
孟越想通此节,开始郁闷。他穿过房门,走进应泽家里。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身体直挺挺的,往后一靠,就要从沙发背上透过。
他更郁闷。试着摸桌面上的东西,勉强能碰到笔。但只能触碰外面一层壳,要想拿起来,手指就会直接从上面穿走。
孟越:“……”
他在客厅转了一圈,又在应泽门口站了十分钟,最终下定决心,走进卧室。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泽在家的习惯,是睡前将电脑带进卧室,最后梳理一遍当天的内容。
所以孟越有一个大胆的主意:自己还能勉勉强强摸到东西,这样一来,或许能打字。
进了门,应泽的电脑果然在桌子上放着。孟越运气很好,那台电脑甚至没有阖上。他手指摸上键盘,确定自己能触碰。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五点,离应泽习惯的起床时间还剩两个小时。
孟越选择等待。
他不知自己算不算耐心。这会儿坐着、闭上眼睛,想到天亮以后能见爸妈,孟越心情一点点舒缓,多了期待。
天色一点点亮起,窗帘下方多了一道光边。
七点钟,应泽的闹铃准时响起。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按掉闹铃。应泽慢吞吞坐起身,最先那会儿,眼神都是茫然的。失焦,像是没睡醒。他坐在远处,醒了醒神,忽然听见轻轻一声“滴”。
应泽侧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到自己的电脑。
他表情有点微妙,见电脑屏幕亮起。是开机程序。
他看不到孟越。可孟越见到应泽的表情,就知道:他多半觉得电脑中了病毒。
没准已经开始在心里划拉可疑人物。能接触这台电脑的人不多,一周来一次的打扫阿姨不进书房,秘书胡小姐倒是会在书房整理。可胡小姐在嘉诚干了很多年,要说她是否忠心,应泽还是相信的。
或者是因为联网,所以病毒窜入?
孟越猜得不错。
短短时间内,应泽已经考虑了几种可能。还想好,之后让嘉诚信息安全科的人来看看电脑。
里面有许多内部机密,要是被竞争对手知道了,嘉诚不说伤筋动骨、损失惨重,至少要面临一点麻烦。
电脑打开之后,要输密码。孟越考虑一下,在上面输入一串混合了字母的数字。倒不是他窥探好友隐私,只是应泽在嘉诚办公室的台式机就是这个密码。而应泽信任他,偶尔会让他直接从那台电脑上看资料。久而久之,也就记得。
密码正确。
应泽看在眼中,眉头却皱得更深。他觉得自己的电脑在被远程操控,于是拿起电话,也不等了,准备直接打给信息安全科。
在应泽拨电话的时候,孟越抓紧时间,打开记事本,在上面打字:我是孟越!!!
加了三个感叹号,用来表达心情。
只是打字的时候太过急切,以至于手上过于用力,指尖几次穿过键盘。
孟越深呼吸,耐住性子,换了轻柔的打法,总算把字呈现在应泽眼前。
应泽显然是愣住了。
电话里传来彩铃声,孟越则继续打:你是三号床,我是一号。老张在你床上堆了一堆东西,学委是卢晓。
电话接通了。
那边传来人声:“应总?”
像石子落入平静湖泊,掠起涟漪,也惊醒应泽。
应泽把手机贴到耳边,平静地说:“打错了。”然后挂断。
他像是很困惑,看着电脑屏幕。
过了半天,他手指动了动,想要去摸键盘。
孟越打字:别动
应泽:“?”
他视线上抬,看着电脑摄像头。
旁边的提示灯没有闪。摄像功能关着。
孟越艰难地凹着姿势,不让自己碰到应泽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凝实状态下、有人穿过身体,会发生什么。但现在自己这么虚,昨天下午的感觉,如果可以选择,孟越不想再经历一遍。
他快速打字:我在你旁边
又打字:别动
应泽不动了。
孟越看他的表情。有点僵硬,不知所措。他刚睡醒,头发都是翘的。加上一身睡衣,比起平时的应总,像是平白小了几岁。
孟越原本就年长于他,此刻看好友的样子,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欺负人。
他打字:有吃的吗?
孟越有预感,自己这样碰键盘,也是在“消耗能量”。如果得不到补充,那很快,就连键盘都摸不了。
应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在哪里?”
孟越手指顿一顿,扫了眼自己前面的话。嗯,是有些不清不楚。
他叹口气,重新介绍:我在你旁边。
打字:你看不到我。但我手放在键盘上,不是远程操控。
他见到应泽的瞳孔瞬时缩小。
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苍白。
孟越皱眉,发觉:我好想吓到他了。
很正常。在自己变成这副样子前,孟越自己也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存在。
到现在,要说“相信”,也不尽然。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路上四处是人,却没有一个和孟越一样飘在地上。他也说不准,自己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自己都弄不明白,遑论要给别人解释。
他正踌躇,忽听应泽问:“煎蛋可以吗?”
孟越停顿片刻,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打字:可以。
又有点迟来的意外。没想到应泽家中,竟然真的有食材。
第4章 煎蛋
油倒入锅里,晃一晃,均匀地散开。点火加热后,没多久,厨房里就多了“滋滋”响声。
鸡蛋打进去,香味冒出来。
应泽还没洗漱。他踩着拖鞋,一身睡衣,看起来倒是十足居家。电脑被跟着抱过来,这会儿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仍然开着记事本。
上面已经多了很长一段话。是孟越闲着没事,于是回忆自己与应泽的从前,力证此刻打字的人就是自己。
应泽其实已经相信了。
那种细节,凌晨三点钟,见宿舍楼外海棠花开。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他还是不明白,孟越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如孟越所想,应泽的冰箱果然很空,零散地塞了点速食食品。孟越见到一个速冻披萨,热切打字,试图点菜。
应泽读完新出来的一行字,愣了愣,翻出速冻披萨的盒子。
孟越期待地看着他。
应泽沉思片刻,问:“过期三个月了,你能吃吗?”
孟越:“……”
他无力地打字:保质期一共多久?
应泽回答:“半年。”
孟越心痛,拒绝了应泽试着热一热的提议,表示自己十分相信好友的手艺,煎蛋就煎蛋。
打完这句话,输入法自动显现出一个颜文字。孟越顺手选择、加上,于是记事本里多了一颗黑色的心心。应泽看到,失笑。
然后孟越打出一长串感叹号。
糊了!糊锅了!
应泽一顿,冷静地把背面焦糊的煎蛋倒进盘子,说:“我吃这个。”
孟越叹气,打字:不用。
他“吃东西”,是一个很简单、便捷的过程。只要吸一口气,就觉得简单的香味、一点焦糊味,一起窜入鼻腔。昨夜吃的太克制,到现在可以放肆,孟越有些熏熏然。只是一个煎蛋毕竟不够,他手上增长的力气只够大一点劲敲键盘。
应泽开始敲第二个蛋壳。不说刚刚那颗蛋做得如何,至少以姿势论,他做的很标准、优美。拇指、食指和无名指分开,将鸡蛋固定在手中。再在碗边轻轻一磕。
蛋壳裂出一条缝。
应泽两边手指掰开,蛋黄蛋清完美地落进锅里。
他扔掉蛋壳,轻轻晃一晃锅。鸡蛋接触到油,迅速诞出诱人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