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喊他的名字?
在沉重的眼皮合上之前,迷迷蒙蒙的一束光里,他似乎看到了焉许知。
救援队分了一部分人把梁立野送回营地,而后剩下的一部分继续往前。
向前搜寻了大概一小时,他们在一片废墟前,看到了廖莉他们的车。
廖莉等人惊喜万分,医疗队赶来,廖莉指着后座上躺着的灾民,医生快跑过来。一个同事则在旁边喊道:“我们还有一个同事,他昨晚去找出路了,现在还没回来。”
救援队的人听到了后,立刻道:“我们刚才在塌方地找到了你们的同事,现在他正被送回营地。”
“梁老师受伤了!”廖莉把那孩子抱给了救援队,转而听到这话,大惊失色。
梁立野刚毕业那几年专门就是到处飞,他不喜欢呆在筒子楼里,更喜欢往前线上跑。
早些年的时候,经验不足,没少受伤过,最惨的一次是弘和那边发大水,他去报道,人在风雨里,直接被刮进了河中,冲散失踪了。
那事情发生的时候,焉许知正在手术室里,出来后听到了这消息,本就操作了十几个小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心跳一快,人就晕了过去。
那次,也是因为梁立野够幸运,到了河里,抱到了一块浮板,在上头飘了两小时,而后跳到了一处快要被水淹没的房屋顶。他在那上面呆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救援队划着船找到了他。
他一直都是福大命大,也对自己受到的危险不以为然,但当知道焉许知因为他的事而在医院晕倒后,他才觉得自己这条命不能这么随便了。
他答应过焉许知,要好好照顾自己的。
梁立野的意识在疼痛中变得模糊,可他食言了。
焉许知在确认了梁立野没有生命危险后,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立刻道:“这里的医疗条件跟不上需求,他的左腿骨折了,现在必须要马上送出去治疗。”
任凯看了一眼尚且在昏迷当中的梁立野,他上前拉开焉许知,说道:“我送他出去,许知,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焉许知没说话,任凯压低声音,“如果他醒了发现你在这里,就会知道你在骗他。”
焉许知睫毛颤抖得厉害,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执拗,他说:“我……我想看他醒来。”
梁立野被转移到了临县的医院,那里已经人满为患,医生护士根本不够用。他们的车到了后,任凯直接大喊道:“我是医生,让我过去,我这里有一个病人。”
一切都是混乱的,焉许知跟着任凯他们上去,电梯里已经挤不进人,大家一起抬着担架上楼。跑到楼道口时,焉许知的脚步一颤,一股酸痛从腹部传来,他倒吸一口气,用手按着腹腔那边。
任凯他们先上去了,没有注意到焉许知的异样。
焉许知稳定下自己的呼吸,伸手扶着墙壁,一步步慢慢走上去。
任凯虽然平时没正经的,但在外科多年,经验丰富。这时候,也不管是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了,只要是医生能救人都行。
医院的人给他们找了间没人的手术室,焉许知上楼时,他们已经进了手术间里。
嘈嘈杂杂的环境,焉许知看着合上的门,嘴里吐出浊气,捂着肚子,慢慢转身往厕所走去。
单间里,他面无表情看着缓缓渗开的血,舌头抵在牙龈上,把脆弱都给吞了回去。
六个小时的手术,走廊上没有座位了,焉许知蜷在外面的墙角等着。
手术室门开了,任凯走在前面,梁立野躺在床上被推了出来。焉许知慢慢站起来,还没等他开口,任凯就说:“没事了,等麻药退了就能醒过来,他的腿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焉许知点点头,任凯目光扫过他的脸,吓了一跳,问:“你这么出了那么多的汗?”
焉许知拉住任凯的手,声线颤抖道:“帮我。”
麻药散去后,梁立野就醒了。
他的床靠窗,病床边一条布帘子拉起。他掀开眼皮,看着天花板发呆,几秒后,魂魄被一股强烈的疼痛扯回了身体里。
他仰起头垂眸看了眼,见自己的左小腿上放了夹板。
还知道疼,没截肢,没残废,谢天谢地。
要知道被石头砸中腿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这条腿要废了,绝望得不行。现在侥幸捡回了一命,回去就和焉许知说自己受了点小伤,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差点死了。
梁立野在心里琢磨着时,就听到隔壁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就在隔壁床,我不能在这里。”
“打了麻药,还有三小时的时效,外面没地方给你休息,你就在这睡一会。”
“我已经没事了。”焉许知摇了摇头,还是不打算在这休息。
任凯叹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就见隔壁床的帘子被重重扯开,淡蓝色的帘布像是一块碎布掉在地上,本该还昏睡的alpha已经苏醒,正阴郁地看着他们。
焉许知由任凯揽着,几乎半个身体都在他的怀中。
床上躺着无法起身的alpha几乎要咆哮出来,他们四目相对,焉许知的神色依旧淡如水。
梁立野用手撑着身体艰难坐起来,麻药退去后的疼痛席卷着身体,可比起这些,那种被背叛欺骗后的愤怒更让他崩溃。
床单在他手下被抓成一团,他死死盯着任凯,吼道:“放开他。”
“不要放。”焉许知攥住了任凯的手,他声音低哑。
不能放开,只要放开,他就立刻在梁立野面前倒下。
他不能让梁立野发现。
被误会也好,至少兜兜转转,这一切依旧回到了他本来想要的结果。
焉许知抓紧了任凯的手,收回视线,不再看梁立野一眼,他说:“我们走吧。”
梁立野听到了焉许知说的话,不敢置信惊恐地看着他。
他尝试着起来,可是刚手术过的腿虚软无力,他什么都做不了。
身体跌下了床,“哐当”一声巨响后,走到门口的焉许知听到里面梁立野几近崩溃的哭喊,“许知,你去哪里?你别走,我求你……别走。”
第三十章 水果软糖(一)
焉许知站定脚步, 病房里的人都看着他。
能看到的他背对着梁立野时瞬间松动的表情和毅然决然后的冷然。
他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人。
他回过头,捡起地上的布帘,低头的时候,一颗眼泪掉在地上, 没人发现的。
梁立野胸口起伏, 身体还是颤抖。他望着焉许知, 比流浪狗还可怜。
他问:“你没去哥伦比亚吗?为什么会在这?”
焉许知想了想,轻声说:“不想去。”
“为什么?”
焉许知把治疗的过程结果告诉了梁立野, 又说起了那个自杀的Omega,他的睫毛微颤,侧头看向梁立野, 对他说:“没了信息素,我算什么?”
梁立野不可理喻地看着他,反问:“难道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被你吸引, 只是因为信息素?焉许知,你太小看我了。”
焉许知摇头,“不是因为你。”
梁立野呆滞, 而后就听他的Omega说,“梁立野, 我喜欢上别人了。”
……
廖莉他们从京宁出来,赶去医院看梁立野。
到的时候,梁立野正靠在床上, 护士给他测量体温。
廖莉等人走过去,在病床边围成了一个小圈, 她望着梁立野明显憔悴消瘦了的脸,还是缓缓舒了口气, “梁老师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我们该怎么和焉医生去说。”
梁立野没吭声,换了个姿势,慢吞吞躺了会去,头转向窗外,死气沉沉地看着玻璃外的日暮晚霞。
几秒的寂静后,梁立野说:“别提他。”
廖莉一愣,张了张嘴。旁边的同事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多问。
她便转了话题说:“梁老师,我们之前救下的那个爸爸和孩子都已经醒了,就在这医院里,待会我们会去采访他们。”
梁立野点点头,“行,多报道些正能量的。”
廖莉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包里的充电器和手机拿出来,“你走之前留在车里的,我给你充好电了。”
梁立野接过手机,朝她点了点头,“谢谢啊。”
廖莉他们还有事要做,就没有在医院里多留。和梁立野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走之前梁立野让廖莉把那个新换上的床帘给拉上。廖莉扯着那段淡蓝色的布帘子,低头看去。
梁立野面无表情盯着手,屏幕微亮,冷光攀在他脸上。
之后几天,新闻里每天都会有京宁的报道,伤痛死亡坚持救助爱心感动流泪哀悼这些字与之后的一个月紧密相连。
梁立野在医院里躺了足足有一个月,他同廖莉他们一块回去,因为左腿还绑着夹板,他一个人占据了后面的位置。
到了车上后,梁立野蜷在后面,看着要睡。
廖莉坐在副驾驶,他们的一个摄像负责开车,她回头看了眼梁立野。
车往前开了,梁立野睁开眼,廖莉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回去后,梁立野休息了几天,就回来上班了。
他腿还不方便,杵着拐杖。中午吃饭,廖莉替他把外卖拿进来,把饭递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桌上摊开放平的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