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许知的踩在客厅里,他想要回房间,但双腿却迈不动。任凯把这一切说的都太顺利了,九死一生的死仿佛只是一场小感冒,睡一觉就能过去。
可不得不说,他的确是心动了。
如果真的……真的能够那么顺利。
他是否……是否还能得到梁立野的原谅。
“许知,你现在怎么样?我很听你的话,今天到了下班点就回家了,没有吃外卖,我自己在超市里买了菜,但是煮饭的时候水放多了,饭都熬成了粥。”
“我吃完饭啦,现在躺在客厅地毯上,地暖好暖和,你不在的话,我都不想往床上去睡了。”
“许知,我睡了。”
按照谎言的逻辑,哥伦比亚的时差比这将近慢了十三个小时。
焉许知等到了正午,光从窗外斜晒在地板上。他看着半空中漂浮着的粉尘,站了起来,走到阳光下,划开屏幕,在成堆的信息后,回复道:“梁立野,晚安。”
梁立野昨夜没有睡好,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后,打了会瞌睡。他趴在桌子上,在朦胧睡意中,被手中捏着的手机震醒。
他陡然睁开眼,昏沉中看到亮起的光,是焉许知发来的信息。
犹如天文家在浩瀚宇宙渺渺银河里找到了一颗从未发现过的星一般,他激动万分,抓着手机,打字的手指都不利索,发出去了一连串的乱码,而后直接点了视频。
焉许知拿着手机,走到房间里,靠着白色的墙面,点开了视频。
梁立野的脸撞进了镜头中,看着好像要冲破屏幕一样。
“许知,这几天你怎么都没有回我?”
“我……刚来这里,有些忙。”
“身体还好吗?医生都怎么说?你有没有想我?我好想你。”
焉许知目光贪婪地看着梁立野,轻声说:“我也想你。”
梁立野朝四周看了看,戴上耳机,对焉许知说:“你等我一下,我到外面去和你说。”
他端着手机往前走,都在走路了,视线还紧紧盯着屏幕,在走廊上时差点撞到了同事。
焉许知让他当心一些,梁立野说着好,眼神还是紧迫在手机里。
他从办公区出来,走到了外面阳台,今天外面风大,阳台上没有人。梁立野背着风头站在角落里蹲下,脑袋后头是冰凉的石墙,他下巴磕在膝盖上,头发长了些,垂在眉毛下面,是一只毛茸茸的乖巧懂事的大狗狗。
焉许知问他,“你这两天都有好好吃饭吗?没有因为工作忙,就胡乱吃一些垃圾食品吧。”
“没有,我吃的很健康,比以前还要健康。”梁立野这么说,侧过身朝焉许知挤了挤自己的手臂肌肉,“还去健身了。”
焉许知抿起嘴,唇边是若有若无的笑。
“许知,你以后如果有事情,就告诉我一下,我会等你。不然你总是不回我,我心里很担心。”
焉许知哑着声音“嗯”着,他有些难受,心里酸酸涩涩的,喉咙鼻子里也是。他觉得自己溺在了水里,身体里被灌满了咸咸涩涩的海水。
“梁立野,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焉许知略微低下头,长睫毛下投下两撮浓重的阴影,他说着对不起,语气是闷在罐子里等待发酵的梅子,一股子酸味涌上了喉咙。
梁立野很少会听到焉许知这样子说话,他记得上一次,焉许知露出这样神情的时候,是乐乐死在了手术台上。焉许知从里面出来,走了两步,跪在了地上,抓着梁立野的裤子,声音很低很低,他说:“对不起。”
梁立野望着屏幕里的人,心中泛起诡异的错觉。他的许知,好像在离他越来越远。
视讯没多久,梁立野的手机就有来电,是廖莉打来的,问他在哪里,有一个突发新闻要出车。
梁立野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他对焉许知说:“许知,我现在有些事,得出去一趟。”
焉许知点点头,他看着梁立野突然凑近的嘴,犹豫着凑了过去。
隔了空气,横着屏幕,传递了一个吻。
梁立野从外面进来,就看到廖莉背着包跑过来,他上前一步,皱眉道:“怎么回事,京宁的怎么会突然发生地震?”
“就在刚才,我看到网上有人发了视频,房子一下子都塌了。”廖莉拿出手机,看着一眼时间,“梁老师,我订了最近一班的飞机,京宁那边的同事也在跟进,我们下午就过去。”
梁立野抓过廖莉背着的设备,后背挺直,“这个新闻我们要拿下。”
结束视频后,焉许知从房间里出来。任凯刚煮好面,拉开椅子让他来吃。
焉许知说了谢谢,任凯拿起遥控,打开电视听到新闻里在讲京宁的地震。
焉许知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拿起手机,便看到梁立野发来的信息。
“许知,京宁发生了地震,我和廖莉要去那边跟进,晚些和你联系。”
焉许知盯着这行字,回复道:“注意安全。”
第二十八章 灾区(二)
关于京宁地震的消息, 几乎每隔十来分钟,就会有死亡人数的统计更新。人类的生命变成了滚动的数字,地震发生后的几天,余震接连。通往震区的路也被倒下的山石堵住, 物资无法运输进去, 里面的人也没办法出去。
焉许知已经有三天没有联系上梁立野了, 他又打给了新闻社,得知他们也联系不上梁立野, 那感觉真的如同天塌下来一样。
他拿着手机,再一次拨打过去,这一次得来的却是对方已关机。
冷冰冰的声音把心脏划开一条缝隙, 焉许知捏着手机,呆钝地看着地上的斜影。
这几天焉许知的状态不太好,任凯觉得这应该是和梁立野去了京宁有关。
任凯心里发酸,心里生出一种局外人的无奈。
上午他去超市购置了些生活用品, 顺便去了趟花市,各种花都挑了些,抱着满满一捧花回去。
推开门便看到了放在沙发前桌上的黑色行李包, 任凯愣住,把花往架子上一放, 就往卧室里走。里头,焉许知正在收拾衣服,任凯蹙眉, 上前两步,拦着他的手, “你这是要去哪里?”
焉许知的脸白得像是以前港片里森森的幽魂,他挣开任凯的牵制, 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无法维持冷静的大脑里轰隆隆的想着,他沙哑道:“我联系不上梁立野。”
真是风水轮流转。
此前,他不回梁立野的信息,如今只是三天,与梁立野失联,便让他如在油锅中煎熬一样。
“所以你现在要去找他?他在京宁,你也要去?”
焉许知说是。任凯不敢置信看着他,望向他的腹部,下颌紧紧绷着,他问:“那是震区,你现在怀孕了,到那边你知道会有多危险吗?而且那里的山石倒塌,所有进去的路都被封住了,里面的人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
焉许知抱起几件衣服往袋子里塞,他完全失去了章法,急促喘息着,隐约能感觉到腹部传来的抽痛,只是一下下,似乎在和他抗议。
焉许知低下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他的声音里裹着雾,是寒冷冬季的清晨冷雾,他说:“能进去的,总有办法。”
任凯说不出话来了,可能以前,他还会心存妄念,想着只要陪在焉许知身边,只要时间够久,铁杵都能磨成针,感情不是钻石。蜘蛛丝编织成的网,盘根复杂却轻轻一挑便能挑破。
可现在,他想,他错了。
“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任凯吁了口气,食指指甲抠了一下拇指指腹,沉默了几秒后,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出发前,他们去超市买了几箱矿泉水和面包。焉许知则买了几小盒的巧克力。
结账的时候,任凯见他手里的巧克力,诧异道:“没想到你还喜欢吃甜食?”
“梁立野喜欢。”
任凯听了,默默闭上了嘴。
去京宁的高速上,有许多辆装载着物资的卡车,也有像焉许知他们这样的私家车,车里放了几箱食物,都是为了救灾做一份贡献。
他们在关口处还看到了大巴里的医生和护士,任凯看了几眼,等过了关口后,对焉许知说:“不知道致光会不会派医生过来。”
焉许知听到他的话,神色微动,他看向任凯,“那件事之后,你去了哪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任凯的事,任医生心里窃喜,咧嘴笑道:“当医生忙惯了,一下子空出那么多时间,我还有些不习惯。就给自己报了个拳击班,想着下一次和梁立野对上,我还能胜他一筹。”
“梁立野跆拳道黑段。”焉许知收回视线,慢吞吞靠到车窗边。
任凯听出他语气里的那点骄傲,心里又酸又涩,咕哝着,“你这也太偏向他了。”
“他是我的alpha。”言下之意,我不偏袒他,谁偏袒他。
任凯长叹一声,苦着苦着不禁失笑,“也是,我也只有当鹊桥的命了。”
快到京宁的那段路上,车流变得拥堵。一辆辆车像是蜗牛一样,几分钟往前挪一挪。边上的司机降下车窗,探出头望前面看,大喊道:“前面是不是没路了?”
“好像是路又被堵住了。”任凯也探出头看了一眼,他钻回车里,瞧见焉许知抿白的嘴唇,呆了呆,问:“你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