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暂时在两人之间交换,直到以诺打破寂静。
“劳烦了。”这是唯一能做出的回答。
以诺喃喃着横抱起塞纳,跟上这个神秘女子。
☆、旧宅
令人意外的在于医院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无论是值班的医护人员还是住院的病人,他们仍旧享受着梦境的安宁,对外界一无所知。
也许从以诺和塞纳踏入医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某个圈套——以诺有这种强烈预感。
本以为在医院里呆了没多久,跟着这个神秘女子出门后才发现天边已经泛起蒙蒙的亮,夜近阑珊,只剩下薄薄一层星光。
雪地异常明亮,保持着没有被破坏的完美形状。
女子撑起伞,稍稍举高遮在以诺头上,飘落的雪花晕染开伞面的精致纹路。
以诺有些局促:“谢谢,不过还是不麻烦了。”
“就当是为了你怀里的朋友,”女子笑了笑,“不必与我客气。”
“……真的非常感谢,”以诺词穷,思考片刻,“请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铃媛,如果你愿意,叫我媛姐也可以。”
“铃……媛。”以诺努力发出这个对他而言拗口的名字,有些跑调,“我叫以诺,这是我的朋友,塞纳。”
铃媛掩唇笑了笑:“看样子,对你有些难,虽然可能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但有个英文名字大概以后还是会方便许多。”
说罢铃媛又有些发愁:“要是先生知道了八成又会说我多管闲事,唉,总之先带你们回去再说吧。”
以诺不明白铃媛在说什么,默默抱紧怀里的塞纳,冷意清晰地从塞纳身上传递过来,只要塞纳陷入昏迷,就像是暂时失去了生命,冰冷,僵硬。
和上次将塞纳从祭坛之下救出来时一样,如同抱着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好像从未眷顾过塞纳,赐予他的只是行动能力。
“说起来,这么晚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们……来找人。”
这绝对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回答,尤其以诺注意到铃媛露出了然一笑。
“那下次记得要白天再来,我可没法保证每次都有人搭救你们。”
闻言以诺有些窘迫:“……嗯。”
以诺不确定对方会将自己带往何处,直到从暗处逐渐走进另一重光亮,一条长长的街道映入眼中,这条街道的景色很特殊,充满异国风情。
几家店铺已经开门了,似乎都是做早点的,白色的袅袅雾气从蒸笼的缝隙溢出,带来令人垂涎的香味。
整理笼屉的下手一看见铃媛立刻伸手招呼:“媛姐!今天准备给钟先生带什么回去吗?”
铃媛笑眯眯地回答:“不用不用,好好忙吧。”
对方“嗳”了一声,掂起一笼包子走回了前堂。
以诺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好问,要是塞纳醒着,这个问题大概就能迎刃而解了。
穿过古香古色与潮流时尚并存的街道,铃媛带着以诺进入了一个小巷,积雪被扫到路两侧,露出下面的石板小径,曲曲折折地通向深处的院落。
以诺从没见过这种住所,等走到门前可以看见上面堆叠着紧密的瓦片,如同鱼鳞一般,冰凌垂挂下来,自做晶莹的饰品。
暗红色的双开门上有两个门环,门环周围雕刻着一圈金色的纹路,铃媛推开门带着以诺进去。
院内开阔,正中有一假山,上着一层厚厚的雪,假山左侧有一个圆弧形的门洞,另有小路通向别处,通过墙上的漏窗可以看见垂挂着冰雪的高大树木,右侧是一条长廊,曲折蜿蜒,最终隐没到素白的墙后。
“走这里。”
铃媛带着以诺踏上长廊,绕过假山看见后面是一间造型独特的厢房,房门是开着的,因为周围太暗看不清内部,不过在别人家去窥探房间内部是很不礼貌的,以诺遂收回目光。
走过隐没长廊的白色墙壁,周围愈发开阔,长廊两侧没有任何饰物,可以看见一片广阔的素白,长廊中部是一水榭,可供休憩,以诺这才意识到他们正在水面上,水已然冻结被雪掩埋,所以才看见周围是白茫茫一片。
自水榭向后有两条延伸的九曲桥,铃媛带着以诺从左边走,桥的护栏很矮,都不到以诺的腰,驳岸以青色石块堆砌,雪做白帽铺盖在石块上。
每一处景色都是新奇的,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其实从进门到这里也不过几分钟,总体这里不算大,但因为宅子主人的设计,让这里看起来很广阔。
走下桥再穿过一个门洞就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房屋构造很简单,房前有好几块花圃,不过都已经被雪铺满了。
一路弯弯绕绕已经把以诺搞晕了,这里与其说是住所更像是一个小型公园。
“进屋吧,”铃媛推开房门,屋内的暖意溢出,“走这么久应该很冷了。”
以诺应着走进屋里,周围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套木质桌椅和床,不过用花草填补了大部分空处,他们看起来被照料得很好。
周围有淡淡的香味,和铃媛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或许是某种安神香。
“先把你的朋友放在床上,一会儿我就为他祛除怨气。”
铃媛说着走到墙边,那里放着一套茶具,她摸了摸茶壶,还是温热的。
“喝了这个你会舒服一些,”铃媛替以诺倒了一杯姜茶,“不过你似乎拥有某些特殊的能力,大概寒气也没怎么影响到你。”
以诺道过谢接过茶杯,陶制的杯子摸起来很舒服,茶带着淡淡的红色,是以诺从没闻过的味道。
铃媛随即转身到塞纳身旁,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知为何微微皱眉,又看了看以诺,似乎想问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怎么了?”以诺紧了紧杯子,有些不安。
“没什么,放心。”铃媛摇摇头,目光回到塞纳身上。
铃媛将手放在塞纳胸口,口中低吟,发音很复杂,语速极快,随最后一句话结束,淡淡的黑色在塞纳额前汇拢,片刻消散,铃媛又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小撮粉末抹在塞纳的耳侧,轻缓地揉开。
不过塞纳本身因为风寒受到的感冒并不会好,而且因为拖着病体夜半出行,还被怨魂穷追不舍,可能还会加重,这会儿正陷在深深的梦里出不来。
“这样就可以了,不过我不是医生,没法帮他缓解病痛,先让他休息一会儿吧,也许等中午塞纳就能醒了。”
以诺再一次郑重道谢,铃媛抬头看看表:“都这个时间了,先生大概已经醒了。”
“如果你的朋友提前醒了,可以给他喝一点姜茶,会让他舒服一些的。”铃媛指了指茶壶,又道,“一个晚上你应该也很饿了,一会儿我会给你们准备一些吃的。”
目送铃媛离开,以诺坐到塞纳床边,手中的茶已经冷了,以诺将其放在床头的架子上。
以诺有很多疑问想要问铃媛,不过到口边却不知从何问起,如果非要说的话,最大的疑问应该是自己吧,如此相信一个陌生人,接受对方的好意,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样没有警惕心了。
铃媛离开小屋后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才离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两个陌生人带回来,这算是她这一行的大忌,谁知道陌生人会带来什么危险,说不定还会祸及他人。
不过在看见以诺和塞纳的时候,她对这两人并无猜忌,尤其是以诺,那双纯粹的蓝色眼眸,还有他周身暖洋洋的能力,尽管与她并非一脉,但拥有这样醇厚光明之力的人,不会是恶人。
最大的问题源于塞纳,她不确定在为他驱邪时自己的感应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塞纳带给她的感觉是混沌的,他身上怀揣着既非善亦非恶的力量,这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纠缠,难分彼此。
是什么事联系起了这两人,乃至牵扯上怨魂?
铃媛摇了摇头,先生可还等着她呢,不能再因为陌生人分心了。
自水榭的另一条九曲桥铃媛进入其他院落,这里比起铃媛的住所要大许多,有三间独立的房间,其中一个是专门的厨房,离书屋和卧房要远一些,铃媛看了看门前有梅树的那个屋子,窗户还是紧闭的,她稍加放心,走进了厨房。
食材是每日有专人准备好的本土蔬果,铃媛不确定这两位客人能否吃惯,最终决定做两种不同的早餐。
考虑到塞纳的情况,铃媛顺便煲了汤,对于自己做汤的能力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忙碌了半天铃媛端着饭去前屋敲门,不必等回应她便能进去,把热腾腾的早餐摆在桌上,将窗打开一条小缝驱散一夜积累的阴沉。
和往常不同,她没有听见脚步声,铃媛狐疑地看向里屋的床,床幔挡住了后面的景象,但她家的先生可不是会赖床的人。
“先生?”
铃媛走到床边,不过床幔后没有任何人,只有叠放整齐的被褥,摸摸床铺,暖意正在逐渐散失。
以诺略疲惫地倚靠在床头,塞纳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他睡得实在太沉了,沉到让以诺恐慌。
时间过去不过半个小时,以诺却觉得异常漫长。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最束手无策的一次,当发现怨魂不为圣水所伤时,以诺对自己的力量首次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