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连连摇头:“此言差矣,若是秀黎对我三弟有意,便不会毫无所觉。”
“我说太子殿下,你可是他亲兄长。”凡黎捻起一块栗子酥,咬了口嫌太干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坦白说我并不希望秀黎嫁入皇家,只是这满长临城里,我就看章须顺眼,怎么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要不就嫁给我们家小越,那孩子心眼实,和秀黎也合得来,真成了肯定待秀黎千般好,可惜他要上阵杀敌,只怕秀黎嫁了他要夫唱妇随,随到战场上去,陛下那边又该……”
太子和三皇子在这里,就是和他们关系再好,身上还流着皇帝的血。论远近亲疏人家是亲父子,他们就算是生死之交也隔了一层。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上云淡风轻,好像刚才那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昆吾和章须自知淳于家对父皇近些年的猜疑心有不满,鲜少在他们跟前提及,现下也只做没听见处理。
昆吾自然地引开话题:“说起小越,他今日怎么没有同来?”
盘黎笑道:“他不胜酒力,昨夜与凡黎喝了几杯,只怕现在还睡着呢。”
“这一点倒和你很像。”
“我们淳于家,也就润黎和凡黎能喝,别个都是一杯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开了,后面聊到青州赈灾的正事,凡黎听得一知半解,不一会儿就开始走神。眼珠子百无聊赖地左转右看,最后停在意志消沉的章须身上。凑过去,戳了下对方胳膊:“你也别发愁,改日我便与大哥张罗一个比武招亲,以你的功夫,打不过我,难道还打不过别人。”
章须掀眼瞧他。
凡黎又道:“你要不放心,就让他们和我打,等我把他们全踢出局,届时再输给你,”
“你少胡闹。”章须提起茶壶,替他斟满,“你自是武艺高强,安知长临城中真的没人打得过你,再说比武招亲,消息散布出去,应招的人定从五湖四海赶来,到时你连对方底细都很难摸清,遑论有十成把握打败人家。”
好心当成驴肝肺,凡黎冷哼道:“等我们秀黎出嫁,三殿下可别忘了备一份厚礼。”
“自然会的。”
“你也是个榆木脑袋!”
章须失笑,眼底暗藏苦涩:“我只是不愿秀黎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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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招亲自然没办成。
秀黎陪母亲和婶娘在云水寺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去佛厅听经,中午在寺里用了些斋饭才下山回府。
马车甫一停下,秀黎掀开帘子跳下车,于越立马下阶迎过来:“你可算回来了。”
两位夫人被丫鬟搀扶下车,于越又恭敬地拱手行礼:“娘亲,婶娘。”
“头可还疼?怎等在这里?”大夫人缓步走到他们跟前。
于越说酒醒了就不疼了,没有多余的闲话,忙将正事说与她们听:“府里来了位公子,携了拜礼来的,说是来为自己提亲的。”
秀黎年满十八,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就是没有出嫁,也都是定了亲的。她自己不急,两位夫人可没有她心宽,连忙往府里走,边走边问:“是哪家的公子啊?”
听到她们这么问,于越脸色顿时变得古怪:“此人器宇不凡,言谈得体,全然是世家子弟的做派,可他却自说只是一介山民,靠打樵为生,大哥也说从未在长临城中见过此人。”
“山民?”大夫人短暂意外,并不放在心上,“山民便山民吧,若秀黎喜欢,招做上门女婿,添一副碗筷便是。”
二夫人也道:“如今咱们淳于家正是掩蔽锋芒的时候,秀黎的夫婿家世寻常些也好。”
及笄以后,上门给秀黎提亲的人不说一百也有五十,家世背景一个比一个尊贵显赫,山民确实是头一遭。秀黎一向不看重家世门第,听了这事只觉有趣,笑眯眯就说要跟去瞧瞧。
于越看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自己的事也当儿戏,忍不住斥她:“你还笑得出来,此人来历不明,心里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我可告诉你,那厮容貌俊美,能说会道,你可别被表象迷了眼,待二哥派去查探的人回来了再做定夺。”
秀黎不耐地摆摆手:“知道啦,你真当我这个慑东将军的名头是靠蛮力打出来的?”
“他容貌相当俊美。”于越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遍。
大夫人被他逗笑了:“若论容貌,你大哥在长临城中有第一公子的美称,难不成,竟是比盘黎还要惹眼?”
于越也形容不出,只得道:“娘亲还是自己去看吧。”
前厅里,盘黎和凡黎作为主家坐在上首,白袍银绣与玄袍金纹两位公子坐在左手客位,每人手边一杯热茶,相谈甚欢。
秀黎随母亲和婶娘进去时,里面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四人起身行礼,大夫人笑着让他们不必多礼,和二夫人一并走到上首坐着。
盘黎和凡黎在右侧落座,两位客人再行了一礼方才坐下,秀黎和于越也在右边坐下,等丫鬟进来添茶杯斟热茶的间隙,秀黎趁机打量了对面的“山民”。
光那一身衣着就跟山民搭不上半点关系,更别说他们皮肤白皙,手掌细腻,一身清贵气质比起皇家子弟也不遑多让。
那山,难不成是金山银山?
原以为没了兵符,窝在将军府里多半无趣得紧,这才第三天,就给她送了乐趣上门。秀黎唇边挂起浅笑,那白袍男子不期然看过来,清亮的眸子温和含笑,有几分惑人心魄的滋味。
于越没乱说,果真俊美非常,有如谪仙。
秀黎不似别的女子那般含羞带怯,大大方方冲他扬了下手里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这举动落进她娘亲眼里,少不得说她轻浮,没有女儿家的姿态。
那男子微微笑道:“秀黎将军久经沙场,自与寻常女子不同,这长临城中的女子多是知书达理,温柔贤良,如今秀黎姑娘回来了,倒多了一分别样的英气。”
秀黎放下茶杯,懒散地靠向椅背,坐姿倒是相当“英气”:“你是说我不知书达理,也不温柔贤良?”
“你明知我不是此意,何必故意曲解我的话?”男子语气无奈,更透露着一丝暧昧的宠溺。
大夫人和二夫人是过来人,心道这回有望将秀黎嫁出去,互看了一眼,眼中尽是欣喜满足。
再去看那自称山民的男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大夫人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家住哪里?家中几口人?家中可有妻妾?”
“夫人客气,叫我苍无便可。”男子彬彬有礼道,“林州人士,林州东南有座穴工山,穴工山下穴工村,我们兄弟五人便住在那里,先靠打樵为生,后北上做布匹生意赚了些余钱。趁闲时带家弟四处游历,路上听闻秀黎将军换防回都,为一睹将军真容,便在长临多留了几日。昨日在云水寺后山有幸偶遇姑娘,并说了几句话,颇感投机,又听姑娘说欲择夫婿,赶忙备了薄礼登门求亲。说来不怕诸位笑话,苍某如今二十有八尚未娶妻,家中也无侍妾,只为等一有缘人。”
凡黎心里还记着他那好兄弟章须,语气不善道:“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有缘人?花言巧语,油嘴……”被大夫人瞪了一眼,悻悻然闭了嘴。
☆、北陈旧事(三)
后来那人又当着两位夫人的面说了一番求亲的说辞,二夫人满意地连连点头,恨不得替嫂子答应下来。大夫人心里自是满意的,但此人身份还需仔细盘查一番,是以只留人吃了晚饭,多的并不提。
盘黎观那二人气度不凡,见识广博,不论家国大事还是民间趣闻都能侃侃而谈,站在兄长的角度,有苍无这样的妹婿自然不错。现下他们家也不缺家世显赫的女婿,只要苍无身份没有问题,将秀黎嫁给他也未尝不可。
凡黎和于越却不太乐意,一个为章须着急,不愿妹妹远嫁,一个怕秀黎上当受骗,看苍无的眼神时刻带着警惕。
作为当事人的秀黎没有表态,偶尔和苍无说几句话,并不刻意疏远或亲近。
天色渐暗,苍无携弟弟起身告辞。盘黎、凡黎和于越三人出去送客,秀黎被两位夫人喊到屋里,拉着她一阵逼问昨日云水寺的事。
秀黎只说:“就是赏花时无意碰上的,他许是瞧着我好看,过来和我说了会儿话,玉姐姐她们都在旁边看着呢,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许是瞧着你好看?”大夫人笑吟吟地在她额头上戳了戳,“怎的这般没皮没脸。”
二夫人却想起她回到禅院时手里拿着两支珠花:“那珠花,可是他送的?”
秀黎往桌上一趴,漫不经心道:“嗯,说是生辰礼,我瞧着好看就收了。”
“你呀!哪有一见面就收人礼的?”大夫人在她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过会儿又说,“收了也好,收了才有今日这一出,他定是以为你也有意才来提亲的。”
“我并未想那么多,昨日好些人知道是我生辰,认识的不认识都来送礼,长临城里随便掉下块瓦片都能砸到一片显贵,我不收岂不拂了别人脸面?我看他穿得人模人样,还道是哪家的贵公子,礼物又合心意,便道了谢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