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彰应声:“还不睡?”
“睡不着。”
“别想了,想再多也没用。”他好心劝道。
“说得轻巧。”段元翻身抱住枕头,趴伏在床沿,继续唉声叹气。
叶彰不再管他,将床头柜上的短刀握进手里,想了想,拉开抽屉摸出一包烟装进兜里。
段元余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要出去?”
“嗯。”
“万足山啊?”
“不是。”叶彰轻笑,“你没听到那屋翻箱倒柜的声音?”
“小景呐?”
叶彰没应声,脱了外套,将皮质腰带缠在腰上,腰带上有大小不一的小皮扣,叶彰把短刀插入其中一个,不松不紧正好卡紧刀鞘。
“他要追去毓秀山?”段元抱着枕头坐起来。
“可能吧。”
“那你收东西干嘛?该不会要跟去吧?”段元狐疑地瞅着他。
叶彰有条不紊交代:“万足山那边你们还得去一趟,能找着活口就盘问清楚,找不着就尽早回来,以后也不用再去。对方应该是追着小景他们几个到雨阳的,现在念止和司悟去了北陈,小景也要离开雨阳,他估计不会在雨阳久留。你们师爷要是有别的吩咐你们就去办,没有就安心在这里住着,这儿有司悟下的上古印,目前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真走啊?”段元一溜烟滑下床,“不是小师叔,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没有你我很没有安全感啊。”
“放心吧,我们不在,你们反而更安全。”
“是吗?”段元将信将疑。
叶彰掀眼瞧他,勾了勾嘴角:“信不信由你。”然后就穿上外套往外走,路过小桌时顺手把打火机揣进衣兜,关门出去。
去到念止房间门口,他也不敲门,侧耳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听了半响,突然提步下了走廊,绕到屋子后面,站在一扇窗前安静地等。
沈景之哪知道后面有人等着他,推开窗就往外跳,冷不丁看见后院里立着的黑影,左脚踩空一个倒栽葱滚进后院的小菜地。
揉着摔痛的后腰坐起来,他一受害者还没兴师问罪,那个人影先哂笑出声:“大半夜的,兴致不错。”
沈景之疼得龇牙咧嘴,一字一顿:“小!师!叔!”
☆、止念
深夜的公路偶有一两辆车滑过,一路畅通无阻。
前半程是叶彰开车,沈景之睡一觉醒来,后半程换他来。
到毓秀山脚下,烈日当空。车停在靠安河一侧的山谷入口,没像那天深入谷内,下车步行进去。
“小师叔,你说他们还在毓秀山吗?”沈景之拨开崖壁上垂下来的藤蔓,把包背到前面,拉开拉链拿出两块压缩饼干,一块自己留着,一块递给叶彰。
叶彰接过去,没立即拆封,随手收进外衣口袋:“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行?沈景之撕开包装,啃了一口,边吃边说:“你不是可以感应念止的位置吗?快把你的短刀拿出来,看看她在附近没有?”
“估计知道我们来了,他们就走了。”
“我倒觉得他们不会频繁换地方,念止现在身体很虚弱,不能频繁随司悟穿过移位门。”
开启移位门损耗的是司悟的灵力,一同进入移位门的人身负灵力还好,影响不大,没有灵力的或多或少会受门内空间压缩的影响,对身体不益。所以司悟很少带他和念止穿梭移位门,只要不是十万火急,更愿意陪着他们坐车走路。
其实来到毓秀山一带刀鞘上的红晶珠就有反应,叶彰才让沈景之把车开来这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山谷感应越弱,等他们停下车,彻底感应不到了。
走到洞口,红晶珠仍然没有反应,叶彰才说:“他们不在这里。”
“这里指哪里?山洞?还是毓秀山?”
“毓秀山。”
压缩饼干本来就没滋没味,沈景之听到这消息更没胃口,再啃了两口就塞回背包,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两口:“那我们不是白跑一趟了?”
“算不上。”
叶彰伸手隔开他递过来的水瓶,他不喝,沈景之就拧好瓶盖装回包里:“小师叔有什么高见?”
“高见说不上。”两边岩壁逼仄,阳光只能照到山壁上方,照不进谷底,叶彰摘了帽子拿在手上,“你记不记得,念止和司悟离开前和你说他们来毓秀山是要干什么?”
他不说沈景之还没想起来,之前光顾着气那俩自说自话,偷偷摸摸做了决定不告诉他,疏忽了要紧信息:“记得记得,司悟怀疑这儿的上古镇魂印是他师父下的,叫念止来认认气儿。”
他反应过来叶彰的意思:“小师叔,你是说咱们也该去看看那个镇魂印?”
“来都来了,带你去看一眼。”确实是带他去看,叶彰之前来过一次,这封印就是他和汪泽洋发现的。
司悟和念止不在毓秀山,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他们赶来确认镇魂印,肯定不是心血来潮,去看看也好。
“行,那就去看一眼。”
所谓看一眼当然不是真的看一眼就走。
沈景之没有灵骨,感应不到地下狂躁的阴魂,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四周阴森森的。好在他出门前机灵,往背包里塞了件外衣,麻溜拿出来穿上。
叶彰虽然有十根灵骨,奈何身躯是□□凡胎,再强的灵力没法灵活调用,只能通过驱动宝器发挥一二。
短刀出鞘,割破指腹沾染血气,往地上一掷,直竖着插进泥地里。
幽蓝淡光乍现,沈景之拢紧衣襟靠过去,看到一个规整的圆圈,内里有复杂的图案。可能叶彰这一刀扎出点什么毛病,地面猛地晃动起来。
这片不是山谷,晃得再厉害也不会有山石滚落。叶彰稳站如松,沈景之歪歪斜斜晃了几晃后干脆席地坐下。
“什么玩意儿?地震吗?”
“没事,阴魂试图冲破封印。”
都试图冲破封印了叫没事?沈景之看着幽蓝色的印阵因为震颤而向四周扩散出几道光晕,光晕从他身上穿过,没有任何感觉。
“这……会冲破吗?”他问。
叶彰说不会:“这个镇魂印,不久前刚被重新加固过,如果真的是苍无君下的印,肯定也是由他来修补的,以他的能力,想压制几万阴魂不会压不住。”
苍无君亲自补的?
沈景之忙问:“不久前是多久?”
“两个月前,我和你师兄发现这里的时候,印上还残留着血气,说明距离修补结束不超过五天。”
“你是说,两个多月前,我们都在北陈的时候,苍无君本人来过毓秀山?”
叶彰强调:“如果这上古印确实是他下的。”
连司悟都觉得是他下的,十有八九不会错。
沈景之默不作声,心思千回百转。
两千年前的东方章须,一介凡人尚且知道寻几颗红晶珠来感应心上人所在。按司悟的描述,苍无君本事通天,岂止通天,简直逆天。而且似乎对念止宠爱有加,必然更在乎她的行踪。一个能给人下禁制的神,留几样互有感应的东西轻而易举。
而且念止亲口告诉过他,那个幕后黑手现在没有肉身,灵力不稳。他或许能封住念止身上的灵力,要想彻底切断她和苍无界,和苍无君的联系,恐怕很难。更古怪的是他第二次入界司悟的娘亲还在,等司悟想去找她询问消息的时候她又不在了,消失的那么突然,时机那么恰到好处。
要是苍无君在天界或者地界,沈景之还能猜测是不同界感应不够明显。但两月前他来过毓秀山,打死沈景之都不信,同在北陈市,苍无君不知道念止也在这里。
他没去找念止,为什么?
因为念止私自出界惹恼了他?
这个可能一冒出来就被沈景之掐灭,苍无君不让念止出界是担心她出事,那出发点是为她着想,舍不得她受到伤害,就算再气她不听话也不会放任她在人界逗留这么久。
那就只有从幕后黑手那边下手,沈景之倒不觉得苍无君会是背后操盘的人,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但他和那人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这关系还不简单。
司悟和念止都想不起有这么号人物,说不定他们压根不认识。在司悟出生之前,在念止结识苍无君之前,人家就有交集也说不定。
只是,如果关系好,何必背着苍无君使阴招?如果关系不好,苍无君为什么情愿把陪伴两千余年的妻子扔在人界不管,默许对方的龌龊行为?
也可能念止认识,只是随她那段消失的记忆一起被遗忘。如果念止认识,那叶彰很可能也认识。
多想无益,他出声喊叶彰:“小师叔,你回忆一下,当时苍无君身边,有没有谁和念止特别不对盘的?”
叶彰蹲身,抓了把阵里的土,放在手心打量:“不清楚,当时在北陈,没人知道那个樵夫苍无是赫赫威名的苍无神君,我只在秀黎出嫁那天见过他一面,当时陪同他来娶亲的是明起和陆坤两位神君,秀黎出嫁后音讯全无,就是她家里人也没有她的消息,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他翻手扔掉手上的泥土,拍去手心灰尘:“后来二皇兄死在东部战场,南部北部西部边境也不太平,朝堂上想让秀黎回来领军御敌的呼声很高,父皇派去几批人马寻找穴工山,秀黎成亲之前明明能找到的地方,却离奇消失在北陈境内。最后秀黎还是上了战场,听说那一战十分惨烈,秀黎并十万将士全部战死,尸骨难以辨认,淳于家想从战场找回她伴身多年的红缨枪入葬,无功而返,最后放入棺内的是一对她钟爱的流苏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