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之也不和他斗嘴,从衣领里掏出青玉阳鹊哨:“干等着不是个事儿,不如试试这个,要是能进苍无界,多少打探点消息也是好的。”
“司悟不是说他娘亲不在界中?”
“说不定现在在了呢?”
叶彰没抱太大希望,站起来就往外走:“那你慢慢试,我回房歇着了。”
“你不陪我啊?”
“年纪大了,熬不起。”
“……”
沈景之也是突发奇想,不过试试没什么损失,叶彰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吹响哨子。
上次他吹了两声就进去了,今晚闲着没事,索性多吹了几声。四周景象没有变化,看来没戏,他把哨子收回领子里。
干坐了一会儿,也准备回房休息。
推门出去,入目是随风招展的花海。
淡蓝,橘红,嫩黄,暗紫。
分明是靛颏花灵!
沈景之骇然回头,身后哪还有小院,也是漫无边际的花海。
“啧,讨厌鬼又来了。”
一段日子不见,花精灵都会用嘲讽的语气说话了?
沈景之今天心情好,不和它们计较:“说吧,苍无君,神启君,明起君,花语君,陆坤君,还有那位尔岚夫人,谁在界中?”
“呵呵。”
“呵呵。”
沈景之:“……你们再呵呵一次试试?!”
“你来干什么?”
“咦,臭不要脸,衣服都不穿!”
他也没料到能成,穿着小背心和大裤衩子就搁那儿吹哨子。裤衩子是沙滩裤,长到膝盖骨,该遮的地方都遮得好好的,和不穿衣服天差地别。
“流氓!”
“流氓流氓!”
“我说你们这爱逼逼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沈景之连连摇头,“我问你们呢,刚才那几位,谁在界里?”
“夫人!”尖细的小嗓子喊道。
沈景之问:“尔岚夫人?”
“夫人,是夫人。”
“哪位夫人?”
“夫人就是夫人!”
沈景之心口一跳:“念止?”
“对呀对呀,夫人回来了呢,我好高兴的。”
“这次不准你再把夫人骗走了。”
念止,回来了?
沈景之连忙俯身追问:“那司悟呢?司悟回来没有?”
“回啦!”
“小龙还来看我们了,小龙好好的,我喜欢小龙。”
“我也喜欢小龙。”
所以谁又问你们喜欢谁了?
不过司悟和念止回到苍无界,应该算好事一件,他一直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平静下来:“他们在哪里?我要见他们。”
“在大殿吧。”尖细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应该在梨园,夫人喜欢那里。”
“笨蛋,你不是有阳鹊哨吗?你一吹哨子小龙就会来啦。”
“笨蛋笨蛋,你是大笨蛋。”
沈景之也不在意,好歹这些没用的花精灵也能提出点有用的建议,不算一无是处。他依言再次把哨子含进嘴里,才吹了一声,靛颏花丛就激动起来。
“啊啊啊啊啊,小龙,是小龙来啦!”
“快,快给我看看,我的花瓣还漂亮吗?”
“不要啦,人家今天颜色不够鲜艳,怎么好意思见小龙。”
沈景之:“……”
它们不会以为,司悟一条龙会爱上一朵花吧?
“出事了?”一贯的清冽嗓音,暗含担忧。
沈景之习惯了他们四界神出鬼没的风格,没被吓到。只是转身看到司悟那张两天没见的脸,莫名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触。
“暂时没事。”他说,想到松鼠妖说的抽骨炼魂,改口道,“也不是完全没事。”
司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很紧急?”
他摆摆手:“也不是很紧急。”
司悟神情费解:“那为何不穿衣服就来了?”
“……”
☆、万荷湖
矮榻紧挨窗边,簌簌的凉风吹过,几瓣雪白梨花飘摇落下,落在窗沿,落在榻上沉眠的面容上。
尔岚小步迈到榻边,席地跪坐,倾身拂去念止额上的花瓣。
鹅黄的纱衣轻轻蹭过面颊,似是惊扰了她。念止眉心微微蹙起,眼睫微颤,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呜咽声。
“念止?”尔岚关切地直起上身,连喊了几声。
念止扬手覆在眼上,遮挡刺眼的亮光。
“可算是醒了。”尔岚握住她另一只手,声音放轻,“身上感觉好些了吗?”
“尔岚……”
“诶,是我。”
念止移开挡眼的手臂,挣扎着坐起来,尔岚连忙从榻里侧拿过两个软枕放到她腰后,扶她坐好。
“我这是——”环顾四周,一景一物全是熟悉的,念止有些回不过神,“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尔岚跪坐回去,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说话仍旧徐徐的,“好不容易才回来,以后万不可再偷跑出去了,嗯?”
念止眨了两下眼,浑身使不上劲,索性闭上眼缓和,呵呵轻笑:“你去求他的?”
“别多想了。”尔岚不欲多提,握着她的手摇了摇,“万荷湖的荷花开了,明日我陪你同去赏花可好?你从前最爱那处的。我已让几位妖君在湖边筑了小楼,闲来无事,我们可在那儿小住半月,可好?”
念止仿佛没听见,再问一遍:“你去求他了,是不是?”
“念止……”尔岚欲言又止。
念止嘴角翘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转而问:“小龙呢?”
“那个叫沈景之的孩子来了,他前去接应。”
“他怎么来了?”
“小龙将你的阳鹊哨留与他了,方才他在人界吹响阳鹊哨,我便将他接了来。我瞧着你与那孩子也颇有缘分,他来了正好陪你说说话。”
缘分。
念止细细琢磨这两个字,脑海里重现那杆青铜红缨枪,断续琐碎的片段在脑子里闪现,连不成完整的记忆,这让她心口发闷:“尔岚,进入苍无界前,我是谁?”
没想起来吗?
尔岚怔愣片刻,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你便是你,何故有此一问?”
念止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她真的告诉她:“此次事发蹊跷,关于那背后耍手段的小人,你可有想法?”
尔岚轻轻摇头。
“此事不是为我自己问的,我如今回到苍无,那厮不能奈我何,沈景之他们留在人界却是防不胜防。你也说了他与我有缘,我总不能白白看他去送死,你若是知道些什么,我希望你不要隐瞒。”
“我确实不知,我认识君上也只比你早了几年,不比你知道得多。”尔岚想了想,道,“我夫君快要回来了,他可能知道,你实在想知道那些旧事,可等他回来亲自问问他。”
“神启?”念止呵笑,“他不让你说,难道苍无会让他说?”
尔岚无言以对。
念止掀眼,望向窗外的一片雪白:“你在何处找到他的?”等了会儿没听到回答,便自顾自继续,“他也回来了,是不是?”
尔岚仍旧不语。
念止哪管她什么反应,掀被下榻,赤脚走到桌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算了,管他回不回来,我现在也不想见他。”
“念止,勿要乱说!”
看来是能听到的。
念止饮尽一杯,再倒了一杯,端着出了房门,在廊前跪坐。侧首看到阶下那盆犹带水珠的兰花,放下茶杯,赤脚下了阶梯。
“怎的不穿鞋就下来了?”尔岚抱着披风出来,无奈摇头,快步行至她身侧,替她披上,“当心着凉。”
念止伸手抚弄柔嫩的粉白花瓣:“尔岚,你去过人界吗?”
“去过几次。”
“可有趣?”
尔岚蹙眉摇头:“尔岚不喜。”
“我倒觉得有趣得紧,人界短短数月,胜过苍无界中两千载。”
尔岚美目圆瞠,忙伸手想捂着她的嘴,念止偏头躲开,好笑道:“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去不成?”
“不要再乱说话了!”
“怕什么,你们这位君上心胸宽广,断不会被我几句话就惹恼了,若不然,让他再把我扔出界便是。”
“不是君上做的,你莫要说话了,听话,先回屋去吧。”
尔岚说着要来拉她,念止甩袖躲开,连连后退数步,双目含恨:“不是他做的,才更可恨!”
“念止,别这样……”
沈景之扒着树干,透过茂密翠绿的树叶观察不远处的动静,那边两位脸色自然好看不了,旁边司悟的神色也略显阴沉。
他来回看了好几圈,看不出个所以然。想问问司悟到底怎么回事,脚下悬空十几米,树干虽然粗壮却长了青苔,走动间很容易打滑。司悟不远不近站在一米开外,他想说句话怕声音大了被那边听见,声音小了怕司悟又听不见。
正为难着,司悟身形一闪近在咫尺,低声问:“去别处走走?”
“噢。”
他一应允,司悟单手绕过他的腰,开启移位门抱着他往前一跃,双脚落地时两人已身处湖心凉亭。
亭外无路,四周被青碧的湖水围绕,湖中荷叶青翠,碗大的荷花纤然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