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关切后,邬源才说他和谭志远两人本来在靠安河市一侧寻找上古镇魂印,按着叶彰和汪泽洋所说的具体方位找去,距离甚远就感应到一股强烈的阴怨之气,正想上前一探究竟,忽觉眼前白光一闪,然后就意识全无,完全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叶彰一直站在后面不说话,等邬源说完,才开口说:“我曾进过毓秀山的一处山洞,洞内白骨皑皑,堆积成山,有人骨有妖骨,师父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不清楚。”邬源摇头,细细问过叶彰山洞四周的地形地貌,想了想道,“毓秀山灵气充沛,是聚气修炼的宝地,那山洞在靠安河市一侧,离安河不出百米,两侧山崖高耸,灵气较他处更为聚集,又十分隐秘,会被走邪路修炼的盯上可能性极大。我猜那些白骨应该和小景一样,被剔了灵骨,伤及根本,无法逃脱才惨死洞中。”
从血肉之躯到皑皑白骨,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变化。沈景之没亲眼看到那惨烈的景象,只是一阵后怕,要是他们晚到一步,念止很可能也是这个下场 。
后面几人就毓秀山的事又聊了一会儿,杜煦想着师爷和师父刚醒过来不宜多说话,以免劳累,再呆了一会儿就央着师兄和小师叔出去了,让两位长辈好好休息。
再过两个多小时,汪泽洋和另外几位师叔师兄弟也回来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大松一口气,有说有笑地吃了一顿晚饭,简单洗漱后都回房歇着了。
沈景之就躺在床上,一会儿想龙鳞认主,一会儿想山洞枯骨,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浮气躁就想翻身,又怕吵醒杜煦,只得保持侧躺的姿势生生僵了几个小时。现在下床半边身子都麻了,走一步脚底都跟蚂蚁咬似的。
沈景之压下那股子难耐的酥麻,走到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道玻璃滑门,门外有一方七八平左右的小阳台。沈景之推门出去,倚在围栏边吹了好一会儿夜风才从角落里拉出一把椅子,在围栏边坐下。
他调出白天和高博文的微信聊天记录。
自从叶彰叮嘱他关注北陈古墓以来,他一直留意关于古墓的新闻报道,也和很多专业同学老师保持联系,打听一些内部消息。高博文父母正是这次开掘工作的其中两个负责人,他本人在实验基地表现出色,很受上级领导重用,这不,大墓一出现,上面的派遣名单里就给他留了个位。很多消息对媒体保密,在内部却流传颇广。
高博文和他关系很好,信得过他的人品,确定他不会外传,得到点什么新消息都会和他说一声。
开掘工作明天正式开始,高父高母早在半月前就到北陈来实地勘测,高博文前两天也跟着上级同事到临时宿舍安顿下来。
说来也巧,这古墓刚被发现的时候,新闻就报道过具体地址。在百丽山南侧的一处荒地,只隆起不到半米的土包。土包上杂草高到人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下面还有那么个土包,要不是地铁施工,恐怕也没人想过下面会是一座规模可观的墓穴。
墓里有什么?让小师叔这么看中。
这么一想,思维忍不住又发散出去。绕来绕去,想不出个所以然,绞得脑子生疼。
算了。
不想了。
有什么,等下墓开棺,自然就知道了。
他再坐了几分钟,盛夏的夜风吹久了也有点凉,或许是他心底发凉,沈景之打了个哆嗦,双手插兜站起来,在一片黑暗里遥遥往北边看去。临北区本来就是在北陈北部,百丽山在北郊,离得并不远,借着月光还能隐约看见百丽山的山顶。
毓秀山有数万阴魂,疑似淳于氏麾下的慑东军,如果百丽山的古墓真是淳于家的,和那边存在什么关联?
打住打住!
沈景之握拳在额头上撞了两下,不轻不重,打断不停转动的思绪。
这才收回目光,手重新抄回裤兜,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
转过身,看到玻璃门里侧赤脚站着的小娃,吓得倒吸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念止,连忙冲上去把门拉开,蹲下身握住她瘦削的肩膀上下打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念止眨着乌幽幽的大眼睛,小手在额头上的白纱上抚了抚,咧着一口糯米牙笑道:“很好啊,出什么事了?你一脸心不在焉。”
看来中途一次都没醒过。
沈景之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她,转念一想,她又不是真的五六岁奶娃,论实力论心智,比他强了一个珠穆朗玛峰,告诉她兴许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对念止,他没有丝毫隐瞒,她昏睡期间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他一一都说给她听。还有他之前和司悟探讨的一些猜想,他也说了。
念止听完,拧着小眉头沉思片刻,嗓音稚嫩,语气却和大人一般成熟无二:“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
她抬眼瞧瞧他,表情里带了点歉疚:“其实有一事我瞒了你,那日小龙离开后,我察觉界口有异,有人自界外开启界口,然后你便消失了,你消失后,我观界口未关却感应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那便不是界内之人所为。我心知此事九成是个圈套,却还是走入界口,来到人界。”
沈景之是个思虑很重的人,虽然常常提醒自己放宽心,走一步算一步,人闲下来,脑子却一刻不停地运转。一件事情发生,起因,经过,结果,他总会方方面面深入剖析,列出数种可能,再一一排除。
念止出现在人界这件事疑点重重,在沈景之的猜测里,并没有排除她自己出界的可能。她现在亲口承认,他却有想不通的地方:“司悟说,你身上被下过禁制,出不了苍无界。”
“可我现在的确身在人界,不是吗?”念止苦笑,小手背在身后,走到小阳台上,走到栏杆边,背对着他,“我决定出界之前,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般局面。”
沈景之关上门,走到她身侧,垂首看她。
“你曾问过我很多问题,你问我,是不是自出生起就呆在苍无界;问我是人,是神,还是别的什么;问我为什么是夫人;问我为什么灵力全无,还变成孩童模样……你问了很多我本该知道的问题,可我偏偏不知道。”
她按住额上的纱布,正中下面覆盖的伤口,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我在苍无界生活了两千余年,我所有的记忆,都发生在苍无界中。关于我的身份,除了你无人问过,我也不曾细想,因为苍无界本就神妖魔人精灵俱有。我是夫人,因为我是苍无的妻,他是苍无界主,他们尊他为君上,我便成了夫人,我有记忆以来,就是他的夫人。没有人对这件事有任何疑问,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苍无,原来是人名……”因为界主叫苍无,所以他掌管的第四界就叫苍无界吗?倒是够直接了当。
念止看他一眼,轻笑:“他可不是人,他乃天地孕育的第一神明,日月同生,天地共灭,在这四大界和无数小私界中,只有他不想做,没有他做不到。众生敬仰的神君,说一不二的君上,疼我爱我的夫君,便是如此,我从未对他的话有过半分猜疑。我知他所做的一切并非害我,只是有些事不是一句‘好心’就能一笔带过……”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沈景之问。
念止轻轻摇头,脸上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抱歉愧疚:“此事是我拖累了你们,若我当初没有一时冲动擅自出界,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
避免?
未见得。
关于这点,沈景之看得还算分明:“你以为你不主动踏出界口,对方就没办法把你带出来?一环扣一环,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次不成,就来第二次,两次不成,就来第三次第四次,对方既能将手插到第四界,对你肯定也了若指掌,怎么应付你也自有一套。现在纠结谁对谁错已经迟了,重要的是揪出幕后黑手。”
念止深以为然,颊边又漾出浅浅的笑意,黝黑的大眼仁不像平时灵气活现,两汪死水般:“你方才说得有理,这事恐怕与我忘记的前尘有莫大关系,要想知道这些,只有等小龙找到我夫君才能一问究竟。”
☆、秀黎
沈景之和念止在小阳台说了好一会儿话,到念止打着哈欠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才中止。
这一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
沈景之把人送回房间,叶彰靠坐在沙发上,睡着有些时候了。他开门进去弄出些动静,叶彰倏地睁眼,眼神警惕。看清是他们,出鞘的短刀重新收回。
“她醒过了?”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沙哑。
“醒了一个多小时。”
“聊什么了?”
沈景之把人放进被窝,拿了热水袋充电:“聊了很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告知小师叔。”
叶彰也不在意:“那就不说。”
“小师叔,关于苍无界,你知道多少?”沈景之在床沿坐下,正对沙发那边,和叶彰遥相对视。
“不多。”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叶彰抚着短刀刀鞘,刀鞘外面裹了一层白布,布料不厚,能摸到刀鞘上凹凸不平的花纹和突起的红晶珠:“两千多年前,天界旧主苍无君因故叛离天界,自辟第四界,携妻子、旧友、好友之妻、好友幼子入界,自此与三界隔绝,不问世事。后来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苍无界隔绝三界数十年,突然对外宣布开界选生,起初是一年一届,后改为十年一界,再后来变成百年一界,至于为什么改了时间,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