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承低低的笑了两声,不作回答。
只是一只手拖着他的脚,另只手舀了水淋在脚上,等温度刚刚好的时候,再把三川的脚放进盆里,轻轻的按摩着。
三川怔怔的看了一会子承,笑了笑,顺手抄起枕头抱在怀里,歪着头盯着子承看。
子承一抬头,见三川一脸开心的看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飘向别处,眉毛一挑。三川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汗毛倒竖。枕头底下的那本《书生夜游艳情传》,光明正大的躺着,漏出来那几个大字。
三川忙把拿过来,假装随意的翻着书:“嘛,你看白如容都是哪里找的这种书,就她爱看。回头我得说说她。”
子承轻笑着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给他揉脚。
三川羞的脸都红透了,好像被人发现了不得了的小秘密一样,关键这孩子竟然不追问,那本神君现在解释是不是有点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不解释的话,他万一在往歪处想本神君怎么办?
“方才灯色暗,没太看清名字。”三川听闻松了口气,子承又道:“要是本有趣的书,不妨也借我看看。”
“别了别了,白如容的品味太差,她选的书你还是别看了。不好不好。”
“三川。”子承突然开口说道,“十年前,你将我救回来那时,我的命便是你的了,我会万事以你为先,以你为重。为的是报答你对我的恩情,还清我欠你的。”
三川只觉得子承似是更亲近他了,又像是更疏远了。这种感觉很不是滋味。抓不住,拿捏不准。
“你想报答就报答,想还就还。随你便。”三川不耐烦道。
第二日,三川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蹑手蹑脚的从子承房前经过,一到街上就忙找书肆。
昨天看完了那本《书生夜游艳情传》,最后一页上写着:“预知后事如何,请移步第二部《痴少爷痴恋俏书生》”三川看不到第二部,就跟猫爪子挠心一样,左右不是滋味,于是想着大早上人少,赶紧买一本回来接着看。
离三川住的迎宾楼最近的有一家名叫“桃花”的书肆,看店的是个少年,三川一头扎进去,翻来找去。
少年迎上来,问道:“公子您想找什么书,我帮您拿。”少年恭恭敬敬的说。三川那好意思告诉他是《痴少爷痴恋俏书生》呢?本神君不要面子的吗?
三川摆摆手回绝了他的好意,表示自己就是随便看看。少年心领神会,转身走开了,不一会,他又神神秘秘的将三川叫到屋里的一个隐蔽的小角落,两排书架子中间过道的尽头摆着一个蒙着布的小架子,少年叫三川凑近了些,小声道:“公子,你想要的是不是这些。”他揭开蒙着的布,三川定睛一瞧,一双眼差点没晃瞎。什么图册画本,传奇小说,各个都……都……三川忙抢过少年手中的布重新给盖上。
“不是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少年眨眨眼:“这里新进了几本“过过小书生”的书呢,老板说现在都流行看这个。”
“过过小书生”
三川眉头一跳,“过过小书生”就是写《书生夜游艳情传》和《痴少爷痴恋俏书生》的作者啊。
少年喃喃道:“那好吧,公子自己随便瞧瞧吧。”
“额——等等,能帮我找本,《痴少爷痴恋俏书生》吗?”三川最终还是拉下来老脸,看着少年在这一堆“刺激”的刊物中寻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书。
少年又多翻出了一本,问三川:“公子,这本书的第三部您看您需要吗?”
三川咬牙切齿道:“要!”
三川怀里揣着两本用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书出了书肆,看到周围早点铺子正热闹,也就凑上去要了两只包子,喝了一碗稀粥。清早的饭,确实格外的香。
三川吃完饭抹抹嘴,也没忘了给子承带回去点。
就这么溜溜达达的,一路会了迎宾楼。他经过子承的房间贴着耳朵听了听,发现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皱了皱眉,心想他今天怎么睡懒觉了。摇摇头,揣着包子和书就回自己房间去了。倚在床边抱着他的书,看到又羞又臊的地方,拿手啪的一下挡着,眼睛还不自觉的往手指头缝里瞟。
“我发誓我发誓,我没看,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子承其实在三川前脚刚出去,他后脚也就出去了,但是并没有跟着三川,而是去了普净寺。
他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被那个“白芍药”施法抹去了记忆。可是当时情况那么惨烈,寺庙中竟没有一个人发觉么?
他总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于是打算一早去普净寺进香。
第19章:表白
子承一向爱在心里独自揣摩。
难道三川就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受了这样的苦吗?那个“白芍药”究竟意欲为何?
若说开始,即是从长生村山神君青一事,难道是因为我们破开了结界,拿走了丹辰帝君的法器,他才一路纠缠不休?
若只是为此,他大可直接讨回去,又何必将三川的身边人都摸的一清二楚,还枉杀无辜,逼我入魔,什么深仇大恨,要做到这种地步?
子承再次踏进普净寺时,心还是猛地一跳,尤其看到大雄宝殿那一刻,浑身是血的三川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按住胸口。
“我定不会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进入寺庙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他不敢去大雄宝殿,他怕再看到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怨恨,他恨毒了他自己。
在他入魔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底甚至是庆幸的。
有了这股强大的力量,他就能将三川护在身后,就能让他依靠自己,就能将自己事事计划在内。
多好,多好。
他站在寺院中的树下,远远看着进香的百姓,翻腾的香火,金灿灿的佛身。
一个身着蓝灰色僧袍的和尚见他似乎有心事的模样便上前询问:“阿弥陀佛,不知这位施主是有何心事?”
子承回过神,他对和尚也一直有好感,眼前这人白白净净,人长得也是很齐整,略微细长的双眼更有了几分慈悲的味道,也礼貌的朝和尚合掌一礼:“多谢师父关怀。我并无什么心事。我名为子承,敢问师父法号?”
“小僧法号普真。”普真和尚始终带着让人心情舒畅的恰到好处的笑。
“普真师父。”
子承本打算就此敷衍过去。普真依旧在他身旁静静立着,于是他不觉敞开了些微心缝。
“普真师父,佛是否真能渡世间万物?”
“子承施主可知这‘佛’字如何写?一‘人’,一‘弗’,‘人’是谓众生众像,在‘无常’二字;‘弗’为正为义,说的是‘觉悟’。”普真微微一笑,接着又道,“佛不渡无缘之人,不渡不信之人,正所谓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佛门虽广不渡无缘之人。若有此心,便是恶鬼也渡得,若无此心,便是圣人也渡不得。”
“众生皆苦。”子承微微吐气,“普真师父,佛门真的清净吗?”
普真一笑:“施主应当问自己是否真的清净。施主为红尘所缚,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又何必执着呢?”
子承敛目:“我从前不觉得神佛有什么好敬畏的,直到如今才肯将身心都寄托在上面。”
“阿弥陀佛。施主,可要进去拜一拜?”
子承抬起眼来,对大师一笑:“不了。”
我将身心确实都放在了那个神仙身上。他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全部。
若这世间有谁能渡我,那也只有他了。
命,来自虚无,也终将回归虚无,我来这走一遭,虽做不成无愧于心,无愧于己,但求能护他安然无恙。
子承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问道:“普真师父,心魔如何能渡?”
普真依旧立在原处,眉目慈悲,略微含笑。
三川看书看得忘了时辰,知道肚子传来阵阵哀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饿极了,他看了看一旁晾着的包子,想了想还是放下书,去楼下喊小二上了碗牛肉面。
回来时顺便敲了敲子承的房门,没有应答。心想大概是出去了。
子承刚出了普净寺就被一群穿着铁甲的卫兵赶到了路边,大路中间一辆颇有威严的马车徐徐前进。
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了解到,原来是逯祎逯王爷来普净寺祈福上香。
子承无意流连,走了旁边的小巷子往回赶,快到迎宾楼的时候,见附件有一家桃花书肆,想到昨晚老神仙遮遮掩掩的那本书,想了想,便走了进去。
子承在桃花书肆里遇到一个长相白净可爱的少年公子,与那公子攀谈了会,原来他叫桓儒,是这间书肆的老板,他今日难得能出来,便迫不及待的回书肆里看看,一旁替他打理书肆的少年兜了一个巨大的布包来,说道:“老板,这是新出版的书,都给你打包装好了。”
原来桓儒平时并不能经常来书肆里,于是便叫店里的小伙计帮他打包最新的书刊带走。他与子承相谈甚欢,子承脖颈上挂着的博山树的根灵吸引了他,他说他其实是个还未有神格的花妖,像他们这样的小妖对神族的灵气根本没有抵抗力,实在是喜欢这种味道。
子承问道:“你这里可有本叫什么夜游记的书?挺厚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