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容没理他,轻盈的一扭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坐在子承身侧,一只手轻轻托着下巴,眼波撩人,子承被看得又有些羞涩,往后挪了挪身子。
原来,几百年前,三川还未有这个尊号的时候,便取名叫贺云平。有一次他在人间喝的烂醉,手上的劲拿捏不准,随意的将酒壶往林间一丢,正巧把狐身的白如容给一头砸昏了。一声闷响,三川往声响处探了探,一眼过去,吓得酒醒了大半,只见地上躺着一只九尾白狐,看样子被砸的不轻,三川惊喜万分:稀有品种!长得好看!带回去养!谁知,这九尾白狐乃是现今青丘女帝的亲姐姐,白如容醒转后本来气愤万分,誓要将袭击她的人扒掉一层皮,哪知一见眼前这人的美色就屈服了。这股色心最终还是在被喂了几天的野萝卜之后消磨干净了,按捺不住现了原身。三川厉色道:“变回去。”白如容恨不得拿爪子挠花他那张祸水脸,一开始还有几分忌惮他神仙的身份,没多久就发现他似乎缺根弦……于是二人就此稀里糊涂的相识了。
“说实在的。”三川问道,“你怎么不去做你的红颜祸水,反倒混到勾栏里来了。”
白如容白了他一眼:“当初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一心只爱大英雄。”她冲子承眨眨眼,“勾栏有什么不好,安逸自在。”
“话说,你欠我什么东西?”三川问道。
“哦,你提醒我了,我还有正事要办。”白如容起身唤了两名姑娘来,“你们去将我堆在那的绸缎都搬去金裳坊,告诉金老板,说他输了。让他依约把这些都给我做成衣裳。”
三川满头雾水,她解释道:“我和老金打了个赌,赌你是懒多一点,还是贪多一点。”
“所以你们在戏耍本神君?”三川拧眉。
白如容莞尔一笑:“哪有哪有。哎,不过我这真有一桩怪事要说与你,此事还非你不能解呢。”
这话显然让三川很受用,他缓了缓脸色。
白如容起身从梳妆台的百宝匣里取出一张信纸和一只白色的芍药,这芍药被施了些微的法术一直保持着不败的模样。
“大概是一个月前,京城里横死了几个名字里带‘三’和‘川’的人,我和金老板隐隐觉得是有邪物作祟,并未想到与你有什么关联,我俩在商议怎么除了这邪物的时候,那东西竟自己找上门来了,只留下一张纸和一枝白芍药,说不日你便会来京城,只要我们老实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他就不再害人。”
“以你和老金的能力,怎么还能让那邪物来去自如。”三川嘟囔着接过这两样东西。
“那东西邪门的很,我和老金……都没反应过来,他就,跑了。”
他展开纸,子承也凑了过去。
“吾定取神君三川之性命,届时望不吝奉上。”
“额……真是简单粗暴又自大。”三川寥寥草草的评价,“这么个不着调的小妖怪还想拿本神君立威风。”
子承在一旁看的却替他紧张了起来:“你是结了什么怨么?有什么仇家?”
“我能有什么仇家,就算有,也都是些小仇,他们都当场报了。”三川耸耸肩,把纸扔一边,顺手拿起那枝白芍药,眯着眼看了起来,“倒是平白无故连累了他人,待会我去为他们超度超度。”
白如容道:“你还是小心点为妙,凭你那点法力,逃命都不够。”三川翻了个白眼给她,一旁的子承自从看了那信就一直心神不宁。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
难道是他那张没把门的嘴,把什么人给得罪了?
三川这边看着白芍药心里涌起了不详的预感,他在长生村的神龛上见到的那枝白芍药,与这支一般无二。
莫非,是与那山神有什么联系?
“子承,那把匕首,你可带在身上?”
子承一愣,从身上摸出一个布包,拆开,里面躺着那把匕首。房中细碎光线洒在匕首上,泛着点点光芒。
“怎么了?”
白如容凑上去看了看,呼了口气,道:“上古仙器,好东西。”
三川拿过匕首,反复看了看,并未看出什么异常,转而对白如容说:“三界中你可认识什么人,能说清这仙器的来历?”
子承一怔:“这个有什么不妥么?”
“没,就是觉得你用布包着不好看,想给你配个刀鞘。”三川漫不经心道。
第14章:醉酒
子承墨画一般的眉眼垂了下去。
在三川眼中他仍旧是个不值得托付的孩子,万事只消他置身之外,懵懵懂懂的受他庇护就好。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
三川将匕首收进布里,交给白如容:“有劳了。”白如容收下,媚眼一挑:“不给个交代?”
“记得配个好看些的刀鞘。”三川若无其事道。
子承眸子里闪着不易察觉的讽刺,心中轻嘲一声,不知是嘲弄三川,抑或是嘲弄他自己。
做戏做的这般粗陋,连四岁的小孩子都骗不了,竟还这般自以为是。若说做戏,自己也做作的让自己恶心。
白如容一脸无奈,目光飘向三川,见他不为所动,又飘向子承,想到他自来这便拘谨的很,想必三川这样将他隔绝事外,他心里也很是烦闷。
“明个是花灯节,明儿晚上京城里很是热闹好玩,你们不如借此机会好好逛逛啊。”
三川一听热闹好玩,眼睛一亮,忙用胳膊肘撞了子承两下:“怎么样?去玩玩吧。”
“到时候再说。”子承垂着的目光微微向三川出偏去一点,冷清道。
过了会,三川起身整整衣摆:“你先留在如若这等我,我出去一趟。”他突然觉得还是向子承解释一下比较好,“我是去看看那些枉死的人,带着你总归不太好,不吉利。”
“嗯。”子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让他也一时辨不清他是悲是喜,是忧是怒。
三川心里也是膈应了一下,好在他心大,咯噔一声也就过去了。
三川晃着一身翠绿的袍子晃出了门,子承低眉浅浅的品了一口茶。规矩而礼貌的起身,朝白如容拱手拜谢。
“你不留在这了么?”
“不了,我好不容易来次京城,想先去好好玩一玩。”子承轻轻笑答。
白如容安慰道:“小……三川神君他自大惯了,也总喜欢一个人藏着事,其实也是不愿意让你沾染是非,你心里也不要太纠结于此,他——”
“我自是知道他的,多谢白姑娘了。我便先行告辞了。”子承惯用可怕的平静掩盖住心底下的暗流汹涌,心底不断窜出的火苗,火舌如毒蛇吐信,明艳炽热又极度危险。他脚下步伐急促,横冲直撞的从大堂中穿过,也不管远远闻见煞气逃开的小妖们,此时他的脑子里像是被烧透的灰烬填满了一样,充满着余烬的闷热与苦涩。
子承找了家茶馆静坐下喝了会儿茶这才稍稍平复了些。这才后知后觉开始担心三川一个人出去会不会被那个留下书信的邪物袭击。
一想到这,心头又是一紧。
茶馆一楼里最是热闹,各色人等往来不绝,也最为混杂。多半的坊间传闻便是在这里被“发扬光大”的。
“听说刚才城东又死了个人,你们可知道这死的是谁?”一人言,成功的把周围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吸引了过去。
“谁啊?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那人是白世才,就是那个有名的,好男风爱强抢良男的浪荡子。除了这祸害,这下京城里貌美的男子可算安了心了!哈哈。”
子承无心听这些个故事,但接下来那底下人的一番话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听说啊,白世才死得特别惨,脸被人划花了,眼珠子被人给捣烂,就连他两腿之间那团宝贝儿,也叫人割了去!”
“嘶——”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本来以为是他抢的哪个小白脸复仇来了,谁知道啊,这其实是和前段时间横死那几个人出自同一人之手!因为他们身上都放了朵白芍药!”说话那人神神秘秘的,话毕,这才伸长了脖子灌下一口茶。
茶馆里继续热火朝天,继续议论,一件接着一件的新鲜事,很快就把这件事激起的浪花给吞没了。
子承将茶钱搁在桌子上转身除了茶馆。
白芍药,三川。
这次死的人名叫白世才,名字中并没有“三”或者是“川”……他感觉脑海中似乎闪过一根线头,却怎么也抓不住,想不透。
若说最近与三川打交道的不过是金老板,白如容二人。
难不成白如容与白世才有什么关联?
这边三川告慰逝者亡灵之后,路过城东刚好见到京城府衙里的捕快和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闹闹哄哄的聚在一起,自己顺道上去看了一眼:一个浑身血迹,身着杏黄色锦袍的男子死相凄惨的躺在地上,惹得三川多留意两眼的地方便是他身上的一枝白色芍药,不染一丝血污,纯洁美好的扎眼。
“又是白芍药。”三川眯起了眼。
他回到柳月楼时,左找右找找不见小子承,气哄哄的质问白如容,看孩子看哪去了!
白如容侧卧在美人榻上,手执一本《书生遇情记》,懒懒地答道:“他都那么大了,你还当三岁小孩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