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梅山主略一点头,放下手中杯盏,朝外道:“让她进来。”
白芷霜退出去后,红缨才将秦离书请进屋中。
在秦离书准备伤药之际,红缨便伺候山主更衣,待他静坐于榻上,秦离书才上前跪坐榻前,摊开手中帛书,取出银针为其疗伤。
刀圣墓前一战,梅山主伤得不轻,能将流煞刀一寸一寸从椎骨刺入,承受那般非人痛楚,为得其功成,忍常人所不能忍,便如他当初为练就九张机所承受的诸多痛苦那般,随义八是他难得起了敬畏心的对手。
“山主,务要凝神静气,否则脉难走针。”秦离书鼻尖沁出薄汗,指下细长银针微微颤抖,心急如焚的她只得以腹语传声。
梅山主如今心潮涌动,满心满脑皆是那日刀圣墓前的一战,他之璇玑扇已指随义八的命脉所在,但千钧一发之刻,随义八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以黑煞之气凝成手刀,穿透他右肩,那生死一刻,随义八的眼神,随义八嘴角的微笑,让他在之后多少岁月,魂牵梦萦,刻骨铭心。
这是当年年少情窦初开时,连贺兰缁也不曾给过他的,强烈的,想将一人占为己有的欲。
“山主?!”
秦离书见梅山主七窍溢出血流,心中惊叫,奈何她不能出声,只能推动椅子发出声响以引起红缨的注意。
红缨闻声而来,见此情景,慌得往外跑去,连声呼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那时白芷霜并未走远,他在离开山主居所的途中遇见去而复返的罗七,他心中本对此人生疑,便将之拦下想要细细盘问一番,不想才问了几句,便听得山主屋中传来大叫声,遂不再迟疑,连忙掠步赶往。
白芷霜进到屋中,见山主七窍流血,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以内力护住他的心脉,继而朝秦离书怒问:“怎会如此?”
秦离书脸色发白,泫然欲泣,只是摇头。
“你继续施针,我来封他五感神识。”
白芷霜当机立断道。
屋中生死攸关迫在眉睫,罗七静站门外,事到如今,当初刀圣墓前一战,他已记不大清了。战后他亦九死一生,终日浑噩度日,若不是被一乡野农妇收留精心照料,他怕已是山兽腹中美味,又哪里有后来的遭遇。
那一战后,诸多前尘往事忘了不少,有些事情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年少时的岁月,却愈发鲜明清晰。
他犹记得,父母在世时,家中虽无万贯家财,但也衣食无忧,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他才流落市井,靠乞讨为生,若非后来遇到师父,他之一生,庸庸碌碌,凄苦潦倒。
但如今,躯壳被夺,生死轮回后,于罗七之身再世为人,他终于明白,人之命数,自有天定。
他忆起,当初家姓,确实非随,而是王姓。
父亲便是当初向叛军首领举发藏在王家村中的小皇子和忠义壮士之人。
他父为王忠,枉叫“忠”字,为贪求荣华富贵,不顾全村人性命,不忠不义,落得后来“身亡妻故,子为乞儿”的下场。
他又忆起,当初家中究竟是怎样落败的?那时有一个孩子……孩子,是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一见那叫“梅梅”的孩子,他便心生喜爱,忍不住与之亲近。原来幼时,家中也曾来过这样一个孩子,貌美如同仙童,又小又可爱,跟在他的身后,乖巧地唤着“哥哥”。可是后来有一日,那个孩子突然消失不见,再过不久,家中便接连发生变故,没过多久,父母皆因变故离世,而自己也流落街头无依无靠。
人之命数,起即是终。从来逃不得因果报应。他与梅山主的纠葛,从来都是宿怨所致。
他不甘于凡的一世,勤练武功,广交天下好友,他处事随意,从不与他人结仇生怨,他自以为……自以为已经做到很好。可是,当初父亲舍弃的道义,如今也舍弃了他。
他之生如此,便卑贱如草芥,便是后来几番苦修挣扎,也只是落得更加悲惨的境地。
“罗七!”
耳畔突闻一声大叫,罗七回过神来,见红缨对自己怒目而视,那声大叫显然出自她口中。
“红缨姑娘。”
“你总算回神了?我看你就是个又蠢又笨的汉子,也亏得上天眷顾,让你得山主青眼,否则这山主居所,你有什么资格踏入?”
这些羞言怒语,自再生以来,他听得不少。如今再听,也不觉得如何难堪,只沉默应对,不去接话。
“笨的跟个木头似的,狗还知道汪汪叫两声,你……啊。”突然,那尖利的话语一顿,红缨瞪大双眸,双手捂住脖颈,无声地后仰倒地,竟是到死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死。
罗七抬头,见屋门大开,似只有一阵清风拂过,但罗七心知,是山主的璇玑扇杀了红缨。
半晌,屋内步出一人,是白芷霜。
一见是他,罗七连忙垂下头。
白芷霜淡淡瞥了地上红缨的尸体一眼,审视的目光在罗七身上驻留片刻,才举步离去。
离去前,罗七听到他一句低语。
“莫让我知道你有何不轨之心。”
罗七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眸中复杂难辨,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当初情同手足的师兄弟,竟成这般陌路,彼此防备猜疑,心生怨怼。
罗七进屋后,正收拾药箱的秦离书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有凉意,叫人脊背生寒。
秦离书退出去后,罗七才抬眼去看那倚靠在榻上的人,面容白如霜雪,眼眸微闭,从前觉得这容貌生在男子身上极为扎眼,如今再看,正似春有花,夏有雨,秋有叶,冬有雪,四季方物,望之心悦。
“山主。”
“过来。”
罗七走到近前,梅山主睁开眼眸,抬眼看他。
“红缨说话虽是难听,但你确实呆得很,本座要你过来,你就傻站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罗七在这屋中要做的事……
罗七涨红了脸,愣愣道:“可山主的伤……”
“无妨。”
梅山主许是嫌罗七动作太慢,直接将他拉了上来。
他方才七窍流血,如今虽是擦拭干净,但那眼角尾处仍有一丝浅淡血痕,衬着他这容貌,更让人觉得邪妄非常。
他之话语不假,自刀圣墓前一战后,他心中便有火,这奴仆虽是平凡鄙陋,但能解他之渴处,使他平抑心中强烈的悸动。
他如今身居高位,睥睨四方,再无需压抑心中所愿,自然顺应内心所欲。
罗七仰望着上方之人,那人的指腹从他的眉峰缓缓抚至眉尾,又停在他的眼角处,那双漂亮的眼眸如此深深地凝望于他,仿若一个漩涡,将他沉溺其中,从此再不可自拔。
这样的眼神,到底是何意?
罗七疑惑了。
他的手缓缓地抬起抱住了面前人的肩,然后一使劲,将这人揽入怀中,罗七的力道很大,他虽无任何功力,却还是将那人紧紧揽住,他靠着他的肩颈,贪吸这人的气息,这人情动时滚烫的身体,是这人世,他仅剩的温暖。
不是夜半醒时,此起彼伏的梦呓和鼾声,亦不是屋檐瓦顶,宿枕孤风。
梅山主瞧着这鄙陋的奴仆如此痴迷的模样,眸里含笑,不禁抱着人用力亲了亲,语气颇有几分得色。
“本座虽无心风月,但你这般痴迷,倒让本座有几分心悦,也罢,只要你乖乖的在本座身边伺候,便恕你此情无罪。”
这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将罗七打醒,他惶然地抬起头,无声地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但那眸子里的深情,却是一点一点地化作悲愤。
他不欲像师父那般为情潦倒,可到头来,他不知比之凄惶几倍,好歹师父与他心中所爱是两情相悦,只是命运作人不能一生相守,可他呢?
他从前不是贺兰缁,没有艳丽的容貌和显赫的家世,如今他连自己也不是,他之爱意有罪,还需他人赦免。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热情退却,僵直不动,梅山主正疑惑间,突然怀中人用力一挣,那方才还紧抱着他的双臂竟反将他推了开。
“你这是何意?”梅山主面容微冷,眸中露出不悦。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罗七抬头望过去,说道:“山主又是何意?山主位高权重,小人只是卑贱草芥,生死尚且在山主手中拿捏,何况这一具不入流的躯体,不过陪山主睡了几夜,山主便能为小人杀了贴身女婢,若小人说心中爱慕山主,山主也要赦我无罪,那小人自当竭尽全力伺候山主,山主舒爽无比之后,能不能为小人再杀一人?”
眼见这素来沉默寡言的奴仆突然一番严辞怒怼,梅山主闻言不怒反笑,他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左右掰动审视了片刻,兴味盎然道:“你要本座去杀人,可以,只要你将本座伺候的舒爽无比,杀一人又何妨?”
话音未落,罗七突然被拦腰抱起,整个被抵在床木上,门户大开,那人之势霸道无比,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一手将他衣裳尽数扯开,粗布长裤亦被他一手撕开,他以膝踢开他的双腿挤入其中,将他全然压制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