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七举步朝那走去,他不想去,想转身逃走,可他深知,他哪也去不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恣意天地武功盖世的人了。他是罗七,是签了卖身契的卑贱的奴仆。
转过屏风,罗七仍是不敢抬头,他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那目光仿若带着温度,将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熨烫了一遍。
他局促地站在原地,以他粗鄙的相貌他从没有进东院伺候洒扫的资格,是以他不知如何伺候山主的起居,不知若是红缨姑娘此刻该做些什么。
“站着做什么,过来更衣。”
那冷然的声音响起,罗七一惊,沉默地走过去。从前的他,听到这人的声音是什么感觉?惧怕?厌烦?或者不以为然?可如今,他竟贪恋这声音,贪恋这隔世的熟悉感。
一别两载,物是人非。
只有面前这人,这倨傲无比美艳无比的梅山主,才是他曾熟悉的人。
手腕突然被握住,罗七惊得倒退一步,他惶然地抬头,不经意撞进那人的眸中。那一双眸子幽深美丽,紧紧盯着他,仿若有洞察人心之力。罗七狼狈地避开那目光,他应像庄中其他奴仆那般随意地跪下去讨饶,可那人的手突然按住他的腰身,罗七弹跳起来,仿佛那被按住的腰身被火灼烧了一般。
梅山主按住罗七,手指顺着那衣带滑入,仆役的衣着十分简便,他轻而易举便解了那衣裳,探得内里。
“山主。”罗七涨红了脸,想要挣扎又不敢。
“你知道本座今日见了谁?”
罗七摇头。
“刀圣墓前的一战,你可知道?”梅山主又问,他之语气漫不经心,似在谈天,然而手上动作却丝毫不知收敛。
罗七点头。
“便是那一刻,本座想吃了他。”梅山主的唇贴近罗七的耳畔,呼吸喷在他的耳上,嗓音低沉而让人心如擂鼓,“从未有过的血脉偾张,让人悸动难忍,恨不能……”
罗七被按在榻上,那人居高临下压制,使他全然不能反抗。
“拆吃入腹,再也不让他逃走。”
罗七望着上方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山主今日见了他,是什么感觉?”
梅山主不知他竟会出声问,嗤笑一声,说道:“一身的火,不得宣泄。”
罗七的眼慢慢暗了下来,所以,回到庄中,要寻一个粗鄙的仆役宣泄那因他而起的火?
罗七扯着嘴角,他想露出一个笑,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面前的人。可那人见到他这个笑,突然发狠地压下来,噙住他的双唇,发狠地啃咬。
确实想要吃了他啊。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罗七沉默地任之侵入,尽管只要想到那具曾属于自己的躯壳如今承载着别人的魂魄,他便恶心得想吐,可他还是贪恋,贪恋这具熟悉的身体,贪恋这他曾无比抗拒的纠缠。
罗七抱紧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边,他嗅着那发丝里的清香,他紧紧缠着他,摊开身体,将之全部纳入,他仿佛是一条快要渴死的藤蔓,遇到能攀爬的横木,便不顾一切地缠上去。
他贪恋这熟悉的痛意,贪恋这沉湎的情欢,他不知道,他竟在成为罗七之后,才能坦然面对心中的妄求。
这个不可一世,狂妄无比,练成绝世神功,意图千秋霸业的梅山主,是他心底最深处,最不愿承认的妄求啊。
他见过师父为情潦倒,痴想半生,郁郁而终,他极力避免自己与师父一样的境遇,他不肯承认,他也想爱一个人,他也要一个人。
可如今,这人的眼中总算有了他,他却已经不是他。那个如日中天,位居武林第一人的他,他要妒忌的,是曾经的自己,是如果还活着的自己。
随义八死了,可这世间也还有一个“随义八”。
听到罗七埋在他发丝里的哭泣,梅山主突然停下了动作,仿若一身热情骤然冷却,他面容如霜雪般严寒,将罗七从肩头推开,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双哭红的眼,半晌后说道:“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仆,本座也碰不得你?”
罗七听到他说低贱的奴仆,止住了哭声,但那面上的泪流却更凶了。
梅山主见他哭成这般,心中烦闷,一把将他拉起推到地上,怒道:“滚!”
罗七不着寸缕跌坐在地,他低垂着头,难堪的无地自容,他应起身离去,可他知道,如若今日从这里出去,他往后与他便是连这种可能也没有了。他从前不知道,这世间真的有云泥之别,有天壤之别,他终于知道,年幼的秦烟在仰望着秦离书时,是怎样卑微而可怜的心境,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秦离书对梅山主的爱那般沉静,因为是遥不可及的,因为那人如此强大,身边亦有能与之并肩媲配的强者,而自己,低贱的如同地底的尘埃。不是不看,是不敢看,不是不爱,是不敢言。
罗七伸出去的手,轻轻拉住了那人散落在床沿的宽大袖摆,他抬起头,终是不再掩饰地望过去。
那人的目光落在他拉住衣袖的手上,又慢慢转到他的脸上,然后盯着他的眼,罗七觉得,那眸里有几分杀意,有几分怒意,还有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他还没想明白那是何意,那人突然拂袖一挥,将他卷入榻中。
当有一日。
你被所信仰的正道舍弃。
名望、功力。
朋友。
尽归他人所有。
这世间,能使你觉得还活着的,惟有你昔日宿敌。
你,当如何。
此番山主出巡,随行的是雪、月两位坛主。
雪坛主白芷霜并未在当日随梅山主进庄,他在下山后便奉命去暗查七拳门。待他回庄,已是半个月后。
白芷霜带回了七拳门的消息,急于禀告山主,却听闻山主最近由一名低等杂役侍寝。他在门外等候多时,才见一男子出来,那男子粗鄙平凡,毫无可取之处,见了他只匆匆行了个礼便逃也似的走了,观他神色闪躲,行迹十分可疑。
白芷霜心中生疑,还不待细想,便听得屋中传出一句“进来”,白芷霜举步上去推门而入,只见屋中明亮,山主慵懒地靠在一张椅上,正在饮茶。
“山主。”
“回来了?坐吧。”梅山主见到白芷霜便示意他坐下,见他神色凝重也知他带回的消息应是事关重大,但他并不急着听他禀报,睇了一眼桌上的茶说道,“喝茶。”
“多谢山主。”白芷霜举杯啜饮一口茶水,方道,“属下已探查过七拳门,发现上官无伤并不在门中。”
“不在门中,莫非在方家?”梅山主举着杯盏轻轻摇着,看那茶水晃荡却不溢出。
白芷霜摇头:“自从方天琊嫁入七拳门,方家便与她断了往来。她与上官无伤成亲近半载,从未回过方家。此次探寻七拳门,发现了一件蹊跷之事。”
“哦?”梅山主轻笑,“说来听听。”
白芷霜道:“在外人看来,方天琊自成婚后便收敛心性一心在家相夫教子,不再出来抛头露面,然而,就属下探查所知,方天琊是被囚在七拳门中。”
“囚?”梅山主玩味地道着这字。
白芷霜又道:“还有一事,据门中弟子所言,近半载随义八常出入七拳门,似与上官无伤交好。”
听到随义八的名字,梅山主方起了几分兴致,他道:“日前谢君临邀本座一叙,席间谢君临,随义八,朱方邪等人都在场,偏生不见上官无伤。本座还想着此人莫不是记恨本座废他武功一事不肯出面,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古怪。”
白芷霜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人心性极为好强,他如今练成朔风重衣功,恐成大患。”
梅山主冷哼一声,神色傲慢:“怕什么,这世间除了随义八的流煞十式,本座可还惧谁半分?”
想起随义八后来将流煞十式风眠一刀用在自己身上以恢复功法的所作所为,白芷霜心中生出自嘲,如今再提起这个师弟,已不若当初那般心境,那个跟在身后叫着师兄的孩子已然长大,他如今在江湖的声威日渐浩大,能与之媲肩的人屈指可数,又哪里需要谁来护他?自己护犊之心,实乃笑话。
白芷霜道:“山主,如今多方势力联结,敌众我寡,还望山主保重身体。”想到回庄时所听的传言,方才又在门外见到那个奴仆,白芷霜不免逾矩相劝。
“怎么,雪坛主连本座的私事也要过问?”
“属下不敢。”白芷霜垂首敛目,“只是,山主一向对此事寡淡无情,不知怎会……”
梅山主转着手中茶盏,看那瓷光冷然,半晌,微微勾起唇角,道:“因为本座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这天下,早已是本座囊中之物,取与不取,当看本座心情。至于别的,要与不要,也看本座心情。”
“是。”
白芷霜点头,他之话语难以叫人不信服,这天下,也只有他敢说这样的话,也只有他,言出必行。这是他甘愿追随的缘由,追随一个能大事的霸者,无论正邪,败也不悔。
便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轻叩声响,随后女婢红缨的话语传来。
“山主,月坛主来了。”
听闻秦离书来了,白芷霜即刻起身告退:“山主疗伤要紧,属下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