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那美艳山便是托大,莫说那梅山主晨时去赴瓮江之战,来不来得及赶赴玉门关之约,恐怕他已死在瓮江来不了吧。”
“说得对,当年上官无伤临危悟出含笑九拳,连那青河居士都败于他手,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胜得了他的?”
“是啊,我听说那刀圣的徒弟随大侠是个用刀高手,当年青河居士身死落败后,随大侠独上七拳门挑战上官无伤,百招之内两人打成平手,竟谁也分不出胜负。”
“是吗?我听说的却不是这样,听说随大侠走了后,那上官无伤当场吐了血,后来闭关了大半年,想是受伤不轻啊!”
“如此说来,这随大侠的武功在上官无伤之上啊。可我听闻随大侠此人爱交朋友,便是切磋武艺,从来也是点到为止,又怎么会将上官无伤打成重伤呢?”
“这……”
众人摇头,都答不上来。
随义八在一旁默默磕着瓜子,听着众人谈论自己,听到此处不禁笑了。他压低斗笠,道了一句。
“那是因为随大侠护短啊。”
这一句话如平地炸响,众人倏地将目光全都聚在了他身上,只见一个汉子蹲在地上,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全貌,一身粗布灰衣,裤脚卷起,看着不像哪个门派的大侠,倒像个种田的。
众人面面相觑。
“护什么短?”有人出声问。
随义八道:“难道你们不知道青河居士白芷霜是随大侠的多年故友吗?”
“不知道啊。”
“没听说过啊。”
随义八将手中的瓜子分给众人,一边说道:“所以说你们这些大侠当得不够好啊,竟连这事都不知道。”
众人嘘声一片,竞相说道:“你知道?你知道你给说说。”
随义八清清嗓子,正要开始讲故事,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句“来了”,众人连忙抬眼望去。
☆、第 9 章
只见那城楼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贺兰缁,是贺兰缁!”有人又喊。
但见那人衣袂飘飘,手中抱着一个琵琶,远远望去,确实像敦煌壁画上走下来的人物。
随义八也看到了城楼上的人,心道他果然来了。随义八曾在数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见过贺兰缁一面,多年过去,这人风姿未减,面貌依旧,可周身隐隐流动之气愈盛。相较数年之前,他的功法又精进了不少。但随义八看他的衣着打扮,竟隐隐觉得十分眼熟,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人。
随义八正想着,突然一阵山摇地动,只见狂风突起,玉门关一时飞沙走石迷了众人的眼,不出片刻,那狂风骤停,城楼上多了一道人影。
随义八看清那人,猛地一拍大腿,他都忘了,梅山主有一个天残道长那样擅使机关阵法的左膀右臂,莫说日行千里,便是飞天遁地也行。
“山主,是梅山主来了!”
“天哪,他真的来了!”
众人纷纷惊呼。
有女子痴痴地望着那城楼上的两条人影说道:“山主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啊。”
“是啊,本以为贺兰缁的容貌已是极好,没想到这梅山主更胜一筹啊。”
“呸!”旁边有壮士嗤之以鼻,“一个大男人美什么美,若论美貌谁比得过武林第一美女方天琊?”
众女侠狠瞪过去:“她?我看你们男人就喜欢那种弱柳扶风动娇滴滴动不动哭哭啼啼撒娇上吊的女人吧?”
“你说什么!”壮士拔刀。
“就说你们是臭男人!”女侠拔剑。
“慢慢慢。”随义八从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出来,“众侠士究竟是来看比武的还是来吵架的?要我说,不管是梅山主还是方天琊,以功法论之,我还是觉得贺兰缁更胜一筹。”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附和。
“不错,江湖之中以能者论之,光看美貌有什么用?”
于是众人又纷纷点头。
随义八扶好斗笠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可是为了观战而来,别等下上面的两人没打起来底下的人倒打成了一片。
随义八虽是为了见识贺兰缁的羽阶功法而来,但也想确定那梅山主是不是真的练成了九张机。九张机此等邪功一直只是江湖传说,数百年来根本没有人练成,其威力究竟如何无人知晓。
于是随义八也随众人仰头去看那城楼最高处。
玉门关一片鸦雀无声,诸人屏息以待,究竟先出招的会是哪一个。
城楼上。
贺兰缁:“多年未见,想不到你真的练成了。”
梅山主:“当初我便说过,这天下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贺兰缁垂眸一笑:“我知你向来自负,一定说到做到。”
梅山主漠然:“那你也一定知道,我今日是要取你性命。”
贺兰缁的笑凝固了一瞬,复又绽开:“我早知会有这一日。这些年我废寝忘食,一日也不曾有过懈怠,终于将功法进阶到羽镜,你要杀我,恐怕不易。”
梅山主悠悠展开璇玑扇,语气傲慢:“你可以试试。”
城楼下的众人不知楼上二人之间的暗涌,凝神注目观望了许久,也只见那梅山主姿态悠然地打开了扇子,就好像这天气很热我要扇一扇似的。
“究竟打不打啊?”
“就是啊,怎么还不打呢?”
众人议论纷纷,想是都等得焦急了。
随义八也是等得心急如焚,真想跃上城楼去推两人一把。
“快打啊!”最终等得不耐烦,随义八忍不住脱下斗笠大喊一声,顺手将斗笠砸了上去。
斗笠突然破空而来,这蓄势待发的一刻,谁也没有料到会飞来这样一物。
壮士:“……”
女侠:“……”
众人:“……”
千钧一发之刻,贺兰缁接住了斗笠。
他朝城楼下看,目光在还未收回扔斗笠的手的随义八身上停驻了一刻,便又毫不在意地收回。
贺兰缁:“多年未见,竟还不许我与你多叙旧一刻。”
梅山主也看到了扔斗笠的随义八,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听到贺兰缁的话,梅山主道:“你想说什么一并说了吧,我怕你自今日后便再没机会了。”
贺兰缁深深凝望着梅山主,眸中流露出一丝期盼,只听他说道:“这些年,我很想你,你可曾想过我?”
梅山主道:“未曾。”
贺兰缁:“哪怕一刻也没有?”
梅山主:“没有。”
贺兰缁咬牙:“你当真是绝情。”
如若在城楼下等得心焦的众人知道,这约战玉门关的两位绝顶高手,在许多年前差点谈了一次恋爱,不知道要作何感想。恐怕那随义八先要捶胸顿足,他分明是来看惊天地泣鬼神的千古一战,不是要来看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诉诸衷肠的。
兴许是贺兰缁已经试探出,面前这人不可能顾念旧情而对他手下留情,便先发制人,倏然出手。
长河落日圆。
玉门关上。
贺兰缁倒弹琵琶,梅山主手执璇玑扇。
没有兵戈交接的声动,没有天花乱坠的招式,贺兰缁的第一个音甚至都还没有从弦里拨出。
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城楼下的众人还在痴痴望着,等着,可这为整个江湖为之顿足瞩目的决斗,确实是结束了。
“我输了。”
贺兰缁轻轻一动,手中的琵琶砰地掉在地上,一滴血落在那琵琶上。
梅山主收扇,目光扫过城楼下的众人,那一眼极为傲慢。
不待众人反应,他终身一跃,掠空离去。
“什么?怎么回事?打完了?”
“他怎么走了?不战而败?”
“不是,我看是那贺兰缁败了啊!”
“都没打败什么败?”
“打了吧?”
“打了吗?”
“不知道啊!”
“没看见啊,你看见了吗?”
“我也没看到啊,是谁先动得手?”
城楼下便似炸开了锅。
众人疑虑重重,一时争论不休,谁也没去注意城楼上什么时候又爬上去了一个人。
“你败了。”
听到突然传来的这句话,贺兰缁抬头。
是方才在城楼下扔斗笠的人。
随义八望着地上的琵琶,目光凝在那一滴血上。
“他为什么没有杀你?”
贺兰缁闻言惨然一笑:“是啊,为什么不杀我?明明说要取我性命的。”
“贺兰缁。”随义八唤道,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肃然,“他今日不是要来杀你,是要立威。”说完这句话,随义八朝贺兰缁走近,他抬手,轻轻握住了贺兰缁颈边的一缕发丝,“便差分毫,你命丧黄泉。”
便在此时,贺兰缁本没有任何伤口的颈侧突然出现了一条极为细长的血痕。
贺兰缁侧目去看那缕断了一半的发丝,说道:“你也看到了?”
“嗯。”随义八点头。
贺兰缁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逍遥散客随义八。”
“原来……怪不得。”
方才那场众人都以为没有任何人出招的决斗中,其实,有人出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