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不合终成两派之争。隐遁派剑斩同门持异者,后清空原址,寻它处重新设宗立门。
嘉辉怒极,惩处王进徽以儆“不诚不忠”。
可怜王进徽稀里糊涂上了绞架,被折磨至半死不活时又给人泼醒,强塞食物,捆绑手足。如此行刑、终刑多次,要死不死求死不得多天,王进徽终于在绞架上断了气。
王进徽是骂断气的。
皇宫北门旁边的人听他骂了一整个上午:“赵其斌你不得好死!现在谁对谁错都由你说了算,天行有道,早晚有一日,老天也会拿你来评个对错!”
实则嘉辉把明火暗火都撒在王进徽一个人身上了。他挑蛮人侵入疆界,本意是引出仙门众人以收纳入京,哪曾想他尽力去丰盈的新翅膀未能张开,旧翅膀也断了。他引以为傲和昼思夜想的两支力量,被一空掉的宗门和一匪夷所思的镜子证实成了笑话。那他赵其斌和死掉的那位有什么区别?!
嘉辉集中怒火至蜀北、沙州,围剿“蛮人”直至其死伤惨重远逃数十里。
当云离以为嘉辉迟早要再把手伸到云珏来、把小仙们都赶回了司命仙境后,京城突然沉静了。
只能说嘉辉现在在思考。但旁人不知道他在反思自己还是责怨他人。
云离觉得他更像是在专注于新的事情。
让他更感兴趣的事情。
……
嘉辉四年。冬。
没了司命小仙,云珏本该更加清静,不料晚上有人报案,开口就说“‘鬼人’找上我们家了。”报案那妇女披散着头发,脸上的污垢像是已经积了很久,口齿不清。如果不是一旁还有邻居帮女子说话,筠瑶都要以为她原本就得了疯病。
既开了“业务”,司命小仙一走,凡事都得落到筠瑶和云离肩膀上来。以后继不继续接案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人抱着希望来云珏求助,云珏总不能把门一关说我们关张了。
女子拨着头发述道:“我儿子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吓、吓傻了。你们说那东西咋就出现在我屋里头嘛,孩子他爹走了,我守寡,从来没有逾矩,干嘛还叫我们家撞见这种事情嘛!”原来女子并非疯癫,她只是进来照顾儿子心力憔悴,加之又急又悲,显得颓唐了些。
见她扯头发,筠瑶拉住她的手安慰道:“‘鬼人’传替人报命仇,你们家怎会碰见他。”
女子哑着声音咕哝,不停地摇头,眼泪哗哗直往下淌。那邻居妇人叹道:“她见着的,是‘鬼人’也好不是也罢,总之是个厉害东西,请两位千万帮帮忙,不然她娃娃和她可就废了,今后怎么办嘛。”
筠瑶承诺两人云珏一定会尽力查明此事,她看向云离,云离点点头:“嗯。先去看看。”
女子和邻居领着筠瑶、云离回去;女子家离程老夫妇那一转不远,和程老夫妇的屋子只隔了几道竹渠。
阴影处,一两三岁的男孩蜷在竹筐里头,不见身子,脑袋则整个露出来,咯咯直笑。在场的都觉得瘆得慌,只做娘的过去把孩子抱出来,搂在怀里诓他睡觉,细声怨他怎么又跑出来胡闹了。孩子嘴角滴着涎水,涎水沾在女子的肩上、头发上;母亲拿袖子给他擦,擦着擦着就掉下泪来,但咬着嘴唇不出声。
过了会儿,孩子睡着了,糯糯的脸黏在女子肩头,倒也十分可爱。
女子又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跟旁边人说话:“呆了,真呆了。”
筠瑶顺了顺她的背,侧过脸,问邻居“东西在哪?”
邻人刚缩着肩伸手去指,不料云离已经蹲在那儿看了,不由吓得一抖。
云离向筠瑶点了下头,叫她快来。
地上的东西,对云离而言似曾相识:一团模糊不清的肉。而且,被问到时,那女子确说这团散发着怪味的肉是自己跑到她院子里来的。种种表象都让云离想到了干承家,但他不觉得这背后能牵连出乜秋。那女子孤零零一人守着儿子,名声很清,不像与谁有仇。乜秋做的都是挖空人积蓄的大生意,什么人会花大价钱请“鬼人”来让她家遭难?
与干承家院子里的不同的是,这块东西挺“分散”,像是被谁拖动过。
云离低着头一边端详一边问:“你们移过它?”
邻人使劲摆手,全部五官都在呐喊着“不可能不可能”:“谁敢呐,谁吃饱了撑着碰它?!”
云离:“它怎么来的?”
女子邻居道:“那天我和她在里头煮饭,我起灶她管菜,自此都还好好的。豆子刚一下锅,就听到娃娃们在外头尖叫,我们刚开始以为他们在玩,没理会,结果妹儿跑进来说有东西进院子了。等我们出去,就看见……”筠瑶打断道:“还有其他孩子?”女子垂眼道:“……嗯,我姑娘。我经常带姑娘来陪陪婶婶和弟弟。”
筠瑶:“问过你姑娘吗?”
“问过问过,就说‘东西进来了、弟弟吓傻了’。”
云离道:“总该看见怎么进来的、怎么不动的?”
“院子门都没关,还能怎么进来嘛。不动就是不动了,又能有啥别的躺法嘛?!”
筠瑶:“我们想见见你家孩子。”
邻居脸白了:“逼她想、逼她讲,再多一个傻了的娃娃是不?”抱着孩子的女人看看她,蹭着孩子的脸转过身去了。筠瑶道:“这种东西总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邻居急眼道:“姑娘,我们也是干净人家,我姑娘才五岁,她能召来啥邪祟?!”
筠瑶道:“不是说它和你孩子有关,我们只想多知道点儿细节,好帮你们把脏东西清了。”
那邻居瞧着女子和小孩,眼中有怜,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这会妹儿睡了,你们明天再去找她。”女人转过来,身子一矮似是要跪,邻居赶忙扶了她道:“这么多年了,你我之间从来是一句谢谢都不用,你现在是作甚?多大点事嘛,娃娃想开了,让她讲几句话而已。”
女人稍有动作,那男孩受惊醒了,也不哭,只咧嘴狂笑。女人顿了顿,直起身,包着眼泪轻轻摇他。
……
“在吗在吗?坟上有东西哩!”
众人心里一紧,循声朝院门口看。
那邻居道:“是我家那个。”话音刚落,闪进来一男人,男人又惊恐又激动,胳膊伸长指着某个方向。
邻人女子忙问:“啥东西?”
男子比划了一通,没解释清楚,然后自己把自己气笑了:“没看清……反正就是坟上有东西。”他这才发现多了人,道:“这两位就是云珏的仙君?可好了、可好了,两位仙君快去看一眼吧。”
女人的邻居道:“我们是瞧不得啥东西的,你带两位过去,我今晚上就在这儿陪陪妹妹。”
男子说好,请了筠瑶、云离出来。他边走边道:“那妹子家遭了鬼玩意,我就想着,每天天黑了把各处的坟地都走一遍,没准能逮到啥。这不,我今天刚一出来,就看见了!”
筠瑶笑道:“不怕?”
男人笑说怕得恨,不过他不硬着头皮去,别人也不敢去。
走着走着,三人就要走到延山和梅子的屋了。
云离疑心为何到了这儿,问是哪家的坟,答说是新坟,人葬了没多久。云离:“姓程?”那男子愣了下,拍脑袋说好像是,而且还是一对老夫妻。云离、筠瑶暂不作声,待路经程老夫妇的屋子,两人留神看了一眼;门是关着,可里边似乎有人声。
云离近来都没有来这儿,一直住在云珏。
现在是什么住进去了?
他正想,那男子也注意到了门里的声响,随口道:“这么晚了,这家人还不睡?”
筠瑶和云离同时停步。
男子道:“怎么了?”
筠瑶:“没什么。先去坟上。”既是回答对方也是说给云离听的。云离仔细辨了辨屋子里的声音:不只两个三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人在聊天,话题挺轻松,时不时发出笑声。自那小孩子脆声发笑,笑声在今夜就不再能缓解压力,而反倒给人心中增添一层阴霾。
男子也有心,觉察有异,带着两人快步离开了程老夫妇的屋子。
两位老人葬得离家不远,没多久,男子便停下来,道:“两位,我说什么?那儿真的有东西!”不待筠瑶、云离仔细看,男子煞有介事道:“看吧看吧,伫在那儿呢,半截身子,没有脚呢!”筠瑶和云离还没有找到他指示的“鬼”,他自己先把自己的头皮说麻了。
筠瑶:“在哪儿?”
男子不往前走了,指道:“树后头,看见了吗?”
树后面……
竟然真是程老夫妇的坟墓。
云离心想两位老人家要是在这种发生了异事的时候回来,难免要引起误会,事情就更麻烦了一层。筠瑶和他一样心情复杂,只觉对方不朝前走了更好,想找个借口让男子先回。男子不见两人有什么反应,生怕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见那“鬼”,慌道:“两位觉着那是个什么?”
刚才云离担心程老夫妇卷进误会,心思不在原位;此时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忽然道:“那分明是个人。”
闻言,筠瑶眨眨眼再看了一次,道:“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