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st委屈地说到。她知道芙蕾雅城堡里的东西对Fiona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也并不是真正缺那么一两件珍宝。暗网首领从来就不知道得不到是什么滋味。她就是想看看Fiona的抉择而已,自己珍爱了数十年的藏品和Oracle的过去,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行。”
Fiona将U盘收进了口袋,接受了对方开出的价码。
“你回去慢慢看吧。相信我,等你听完全部,就会觉得物超所值了。”Lust笑着说道,“甚至还会想和大祭司先生分享一下。”
Fiona不置可否。
她现在整颗心都系在那个U盘上,完全无法再在意外人说的任何话。歌剧才刚刚开幕,她便带着东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大太阳剧院,直接朝着自己在国会区的临时住所开去。
“真是心急啊。”
Lust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接着慢慢品尝自己的红酒。台上的戏剧按部就班地缓缓推进着,命运的齿轮所转动的每一下,都像是一声低沉的叹息。
Oracle那样的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的神谕者呢。
Fiona的红色跑车在国会区的马路上飞驰着,所过之处人人退避。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太长时间,从当初她看见这个人出现开始,就犹如一个荆棘锁链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让她永远无法安宁。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才刚刚出世不久,饥/荒依旧在这片大地上横行。突然就有一天,消息从远方传来,一个新的神谕者诞生了。与其说是诞生,倒不如说是降临——那个年轻的白发男子挥洒着神力,然后天降甘霖,解人界大旱,所过之处,万物复苏,饥/荒畏避。
他终结了那场铸就自己的灾难。
她知道,知道所有神谕者的过去,他们生前是怎样的人,又是如何变成神谕者的。那些痛苦的,阴魂不散的,让人心怀怨恨的过去,她都知道。灾难并不只是让人痛苦那么一段时间,灾难所缔造的痛苦会深深地在人的灵魂中扎根,与人的血肉纠缠,没有人可以摆脱它。所有的神谕者,无论是看上去正常的还是异常的,都存在着无法掩藏的痛苦之痕。L的特殊癖好P的偏执和逃避,S的嗜血残忍,就算是在世人面前完美无缺的A,也无法摆脱自己情绪失控的问题。
除了Oracle,永远完美的Oracle。
Fiona在住宅楼下一个急刹,车门都不关的就上了楼,电脑因为开机速度没有达到光速差点被她直接从三十二楼丢了下去。
第一个文件是一段录音。
她握住鼠标的手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音频。
“那个人,是村子里索莱尔家的独子.......”
讲述者似乎是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声音沙哑,典型的烟酒嗓音。
“名字。”一个声音打断了男人的叙述。
“我说不出来......我没有办法......”男人似乎很为难。
“继续。”
在安静了几秒之后,男人粗糙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妈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之后他爸一个人带他,从他还没开始学会走路就开始骂他,杀人犯,恶魔,该死的东西......那男的又是个酒鬼,一喝醉就打他,下手又不知道轻重。村里人每次看到那孩子都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穿着一双破鞋。”
Fiona站在电脑前,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一生下来就伴随着母亲的死亡,父亲是个暴戾的酒鬼,这个时候要是再加上一个能预知厄运的天赋,那就真的跑不掉扫把星的名号了。
那时Oracle学会说话都比一般的孩子要迟,以至于他的父亲在他四岁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
但是之后Oracle所展现出来的天赋,让他的父亲觉得宁愿他是个哑巴。
从Oracle预言了村里第一起死亡开始,所有人都开始以一种畏惧又厌恶的眼光看待他,不再怜悯他的身世。那些被他预言的厄运,无论当事人如何躲避,最终都无一例外地用惨痛的代价印证了Oracle预言的正确性。每次他做出这样的预言,他的父亲知晓之后都会毒打他一顿,打得皮开肉绽,甚至他的左耳都因为过于暴力的外力击打而几乎失聪。
他的预言,成了村里人人痛恨的东西。而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终日阴沉的孩子,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和别家的孩子打上一架,下手狠厉,一个人能把其他的几个同龄人打得头破血流,发起狠来有时候连大人都按不住。
直到有一次父亲喝得烂醉,在一顿毫不留情的暴打后,给他灌下了准备好的哑药。
“然后,村里就安静了。”
那年他刚好十岁。
过了两年,干旱开始,粮食短缺。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饥荒也已在前来的路上。一天他的父亲出门采购粮食,他就在门口静静地站着,目送那个男人的离开。即使他已经预见到了,这个男人会死在回家的路上。
“当时有人去索莱尔家通知他这件事,却发现他早就不见了踪影,找遍了村子都没找到。有人说看见他带着一些行李,往村子后面的深山去了。再后来,饥荒就开始了。”
谁也不知道,那时提前预见了饥荒降临的Oracle带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物件进了那片广袤的原始森林。凭借着天赋的指引,他找到了一处适合生存的地方,从此就在那里定居了下来,靠着山间野物和一处隐秘的山泉活了下来。
他躲在阴暗处,看着饥荒一点一点地蚕食这个村庄,看着那些人为了半块干粮厮杀,易子而食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那些曾经熟悉的村民,渐渐的已经不再像是人类。
人类面对这样恐怖的自然灾害时往往会对神灵产生格外的畏惧。村庄里忽然有人提出祭天,要拿鲜活的生命去祈求上天的怜悯,祭祀完了还可以吃掉。这时候他们就想起了当年逃进深山的扫把星。
Oracle预见到了,但是他已经不想再逃避,人生于他而言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倒是要通过祭天问问上天,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给他安排了这样的人生。
“那时我在搜山的时候受了伤,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就暂时躲在了山里。”
在那种情况下,受了伤就意味着无力反抗,最终只会人为刀殂,他为鱼肉。
“等到我养好了腿伤后,下了山,却发现村里所有的人都被大大小小的木桩钉穿了,地上全部都是尸体……”
录音到这里就基本上达到了尾声,没过一会儿便戛然而止,电脑也自动退出了播放界面。
房间里一片死寂。
Fiona站在电脑前,凝滞了半晌,最后从桌边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点燃。
这片沉寂在缭绕的烟雾中持续了很久,窗外世界的声音被楼层的高度削弱,房里也几乎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她自己努力抑制的呼吸声。
突然Fiona笑了一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怪不得神要选择抹去Oracle的过去,这样的过去如果不被清除,又怎么制造一个虔诚仁慈又听话的大祭司呢?Oracle十年如一日地跪在迦勒大教堂里祷告,诵经,他向世人传达着神的意志,这世界上他唯一敬爱的,恐怕就只有教堂里那座纯白无暇的神像了。
他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过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这个念头不知何时已经在Fiona的心中扎下了根,在这一瞬间便疯狂萌芽。但她犹豫了片刻,努力抑制住了它的生长。
Fiona将电脑合上,那些香烟走到了阳台,焦虑地踱着步。
她知道Oracle真正出生的年份应该就在她之前的几年,他们活在同样的时代,经历了同样的灾难,同样都见证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可是当初她第一眼见到Oracle的时候的第一感觉却是这人永远都不会和她是一路人。
Fiona唯利是图,精于算计,Oracle仁爱无私,沉静稳重。Fiona认为按照如今的国情来讲,社会的发展必须先牺牲那些底层人类,Oracle觉得她的理念大错特错。Fiona为了追求长生不老一意孤行继续实验,Oracle毫不手软,雷厉风行地拆掉每一个违法的实验室。她觉得他傻白甜圣母心,他觉得她不择手段天理难容。他们两个已经在圆桌之上博弈了太多年,做过了太多伤害对方的事情,无论是明争还是暗斗,政治手段还是经济裁决。
她讨厌,自己在对方面前永远是一副反派角色的样子,即使她深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她讨厌,别人总是认为只有这位圣洁的大祭司才能和伟大领袖Anesidora相配。她讨厌,Oracle永远都是一副不知人间丑恶的样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自己的理念。
或许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那段被抹去的记忆。
他们本是一样的人。
“收听效果如何。”
Fiona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接通了Lust打来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打断了她脑内的风暴。
她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
“真想看看你和原来的Oracle见面的样子…”Lust懒懒的说到,“罢了,改天再找你谈付款的事情。”
她知道现在的Fiona心绪不宁,随即挂断了电话。
现在我们一样了,或许就可以做朋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