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冲的茶水是浅黄的,里头的茶叶还在上下翻飞,渐渐的,颜色越来越浓,茶叶停住了,活的叶成了一杯死的水,白易安喝了一口才道:“易安冲动了,只是这贼人既然已经开始行动,并且几样宝物可能都已收集齐,那么他们应该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去救那大魔头了。到时候,若是雅家的山上人手不足……”
白辞青摇摇头道:“若是那魔头被放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我这几日一直忧心此事,不知如何是好。”
白易安道:“叔叔,与其等着那人出现,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而且要快!”
白辞青道:“安儿可有办法?”
白易安:“那人现在一定在找机会,那么我们就给他制造机会。到时候既能抓住这伙贼人,还能将四宝回收。”
这头柳画梁与雅天歌还在赶路,距离三月之期只剩七天了。
雅天歌自觉从那次失去意识之时体内魔气汹涌,但醒来后却发现体内那两股魔气一直相安无事,不然依那魔气横行霸道的性子,此时早已按耐不住在身体里蠢蠢欲动,而现在却仿佛被什么压制了,偶尔漏出一两缕,也只是被轻轻化解了去。他很好奇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柳画梁却总是插科打诨过去,他也只好默默憋着,想等着什么时候把他灌醉了再套出话来。
而且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的身体起了什么变化,这变化一定和他失控有关,但是原因他却毫无头绪。
这日行至星罗山脚下,柳画梁抬头望去,见不远处一个小镇子上隐隐凝着一团乌云,他瞟了雅天歌一眼,道:“小蛮,这里已是星罗山脚下,我便送至此处吧。”
雅天歌也看到了那团乌云,撇嘴道:“你又要去管?”
柳画梁一愣,忍不住笑道:“是啊,可惜小蛮大侠还有要事在身,不然在下是一定要邀你同行的!”
雅天歌抿着嘴不说话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少管点闲事不行吗?”
柳画梁敲敲他的额头道:“我这叫八卦,哪儿热闹爱往哪儿凑。”
雅天歌道:“那星罗山这热闹你怎么不凑?”
柳画梁道:“我是爱凑热闹,不是爱瞎折腾,这大会那大会的,无聊透顶,我才懒得去。”
“再说了……”柳画梁小声道,“我可不想这么快去见那白罗刹,非被他念叨到死不可……”
雅天歌:“……”
柳画梁:“怎么,舍不得我?”
柳画梁见他仍望着自己,笑着抓起他一只手,露出里面的镯子,道:“我会来看你的,小蛮若是想我,便看看这镯子,这是见镯如面,说不准你多看几次我就出现了!”
雅天歌一甩手:“你不要脸!”说着便往山上跑。
柳画梁笑道:“千万莫丢了,见镯如见我啊!”
“滚!”
柳画梁见他健步如飞,笑着转过身,御剑朝那乌云压着的地方飞去。
☆、小镇异事(一)
这镇子很小,柳画梁有种怪异的感觉,他在街上转了转,但见镇上多美人,又买了两个鲜灵灵的橘子,味道却无甚稀奇。
他边吃边走,忽见墙头探出了一根粗壮的花枝,上头那花的形状有些像紫薇,却又比紫薇的花瓣大了许多,犹如美人的小扇,挨挨挤挤地皱成一团,在风中轻摆,尽显妖娆之姿。他沿着绣球一般的花儿一路走,最后停在了“沈氏宅”前。
这宅子的大门便处处装金带银,虽然品味堪忧,却显示出不俗的财气来。
城中的乌云堆在这间宅子顶上,眼看着越聚越多,近看便知是一团巨大的怨气,好像这整个镇子的怨气都集聚在宅子上空。
柳画梁吃完橘子搓了搓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伸手敲门,很快便有小厮来开了门。
柳画梁笑道:“麻烦这位小哥禀告你家老爷,就说在下是修仙之人,府上可有事需要帮忙?”
小厮上下打量了柳画梁一番,柳画梁其人,平日里虽满嘴瞎话,外貌却很能唬人,白氏山庄那一袭墨色滚边的白衣被他穿得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小厮道了声:“稍等。”便急匆匆地跑进去了。
很快,大门被打开,一位中年男子迎出来,这人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看上去十分面善,他作着揖对柳画梁道:“怠慢了怠慢了,这位仙师,在下便是沈宽,我家下人不懂事,有请有请,快里面请!”
柳画梁道:“沈老爷,仙师这称呼可受不起,叫我柳画梁便是。”
沈老爷忙道:“柳仙师!失敬失敬!”
柳画梁:“……”
柳画梁乍一见这人便觉得极其违和,他不是没见过娃娃脸的中年人,虽看着比同龄人显嫩许多,眼神、动作却是骗不了人的。可沈宽这张娃娃脸却分明连神情都还带着少年的天真,就好像只有身体经历了岁月,其他的东西却留在了某个阶段。
通常只有心智不全者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沈老爷明显不是。
柳画梁道:“在下冒昧,不知沈老爷贵庚?”
沈老爷笑道:“在下年逾半百,已是知命之年。”
柳画梁暗暗吃惊,他以为沈老爷的面相最多不过四十,却没想到已经五十往上了。
柳画梁被沈老爷带着绕过回廊,莫名觉得和外面不太一样,院子中间是个小池塘,里面的锦鲤尾尾,荷花朵朵,甚是宁和。
二人在会客厅中坐定,老爷便道:“不知柳仙师师从何处?”
柳画梁道:“在下是墨江白灵山庄的弟子,见你这宅子……”
他瞥了沈老爷一眼,见那张娃娃脸上的笑容稍有些僵硬,透出一丝生意人的狡黠,于是半路改口道,“……上方积了许多怨气,怕是招来鬼了。”
沈老爷沉默了片刻,再端起茶杯的手竟控制不住颤抖,他索性放下杯子道:“原来仙师是白氏弟子,失敬失敬。沈仙师先用茶,一会儿我们再用膳……”
柳画梁道:“沈老爷,在下已辟谷,你不妨先说说府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老爷连道:“仙师高明,仙师高明!”
“这宅子……”沈老爷顿了顿,有些畏惧地向四周溜了一眼,如做贼一般将头凑近柳画梁,压低声音道,“有鬼。”
柳画梁:“……”
沈老爷仿佛怕极了,细声道:“仙师若是能帮在下将那作乱的鬼物降了,在下必有重谢!必有重谢!”
柳画梁心道,这位老爷已经吓成这幅模样,家境又十分殷实,居然没有请人来宅子里看过,非得等自己找上门,着实有些奇怪。
他的好奇心已被挑起,却故作矜持道:“师门有训,降妖捉鬼本是我们修仙之人的分内之事,理当不该多问,直收了便是。”
沈老爷连连点头。
柳画梁却话锋一转道:“但是鬼与人不同。人生天地间,只一肉体,一缕魂灵,肉体死去后。若是魂灵的怨气太过强烈,便会化作厉鬼,怨气弱便弱,怨气强便强,这强弱之分在于其根本,便是那怨气的成因。一个宅子里不会无缘无故有鬼徘徊,故在抓它之前,沈老爷须得告诉在下,这鬼是何人所化、为何所化。”
沈老爷目光游离,几次张嘴又没发出声音来。
柳画梁幽幽道:“沈老爷,我见你家怨气深重,时间恐怕不多了……”
沈老爷几乎要打个冷战,喝了两口茶后终于强自镇定下来,道:“知道了原委便能杀了它么?”
柳画梁道:“沈老爷,我们做事讲求因果,你须得告诉我原因,我才知能不能杀它。”
沈老爷道:“可……可它是鬼啊!”
柳画梁道:“鬼是人之执念所化,而人之执念,未必全是坏的,故而不能随便乱杀。”
沈老爷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鬼还能分“好”与“坏”,但立刻就道:“这鬼已杀了十余人了,不知可能算‘坏’?”
柳画梁愕然:“十余人?”
沈老爷点头道:“早年间我因妻子生下一儿后三年内再无所出,曾纳一妾,不到三个月她便有了身孕,我十分高兴,对她宠爱有加。但是好景不长,孩子未足月她便早产,最后竟因难产而死。”
“她死前极为凄厉,喊着‘沈家绝后,孤独终老’……”
沈老爷的脸上又现出了极为害怕的表情:“而自她死后,府上便连连死人,我听说生产时死去的女子怨气最为深重,近来她越发可怕,竟到我屋子中,时而与我说“小心些,我要取你命来!”时而就在我耳边呜呜哭泣,恐怕这些年她怨气难消,已成恶鬼,要将我这一家子都抓了去陪她!此等恶鬼焉能不杀?”
柳画梁边听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子,“果真如此,的确该杀,沈老爷,时间紧迫,不如早些动手?”
沈老爷道:“那自是最好!那鬼总在半夜出现,柳仙师你暂且歇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去买便是!等到夜里我让人去叫你。”
柳画梁有些意外道:“沈老爷不先带我去看看你那闹鬼的房间吗?”
沈老爷略有些局促道:“这鬼不固定在哪个房间,只是一直跟着我,我晚上睡在哪里,她便在哪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