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画梁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心儿?你不杀他,反要杀我?”
沈老爷又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有意的!那时不知哪个小人说你是妖怪!我没信他!你相信我!心儿你相信我!”
沈老爷顿了顿,又慌张道:“你可是怪我没照顾好那丧门星……不不不,我们孩子,那不是……”
柳画梁心道,这女子多半便是那死去的小妾了,沈老爷也真是吓糊涂了,竟然叫他们的孩子丧门星。
“你不配提她!”心儿身上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戾气,原本漆黑的眼睛开始被一线血色浸染,从周围慢慢渗到中间。
“让开!”心儿瞪着柳画梁,她长长的指甲鲜红欲滴,苍白的脸上咧开一张血盆大口,里面颗颗尖牙都染着血迹。
根本不需问,也知道这只鬼已是极恶,生前手中定是沾染过人命。
柳画梁轻轻拨了拨手中的剑道:“有话好好说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多不合适。”
心儿不再废话,一爪子向柳画梁抓来,柳画梁一脚踢开沈老爷,将剑往身前一挡,灵力流经剑鞘,心儿猛然缩回手:“你是什么东西!”
柳画梁道:“不才,一个修仙者而已,我有话想问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西边有光亮起,一瞬间将整个天空照得如同白昼,柳画梁一惊,一把拎起那轻飘飘的女鬼就往西边的楼阁而去。
楼阁边上的鬼魂们像是发了狂一般往楼阁里钻,柳画梁御剑到半空,抓住一个鬼魂道:“你们在干什么?”
鬼魂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接着他看到了柳画梁另一只手抓着的女鬼,又看了看柳画梁,仿佛突然意识到他是个人,柳画梁一手燃起了灵力抵在他的胸口:“说!”
鬼魂道:“别别别,里面有个宝贝!原本被封着,今天要出来了!你别抓我,抓里头的!我只是来捡漏的!强的都在里面!”
柳画梁察觉到阁中散发出的极其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怪异至极,既非灵力,也非魔气,亦非鬼气,竟是他平生未见。柳画梁已经没有时间思索怪异之处,只看这东西引得如此多的鬼魂趋之若鹜,便知若是被他们的手,恐怕会大事不妙。
柳画梁飞向楼阁,只见无数鬼魂围在一面墙边,隔着短短一段距离,墙体发出极亮的光,慢慢的,光中露出了一点白色的东西,鬼魂们一拥而上,前面的几个鬼魂发出惨叫声,融进了墙中,但是后面的鬼魂前赴后继,找死般往那墙上的光中撞进去。
柳画梁将心儿一扔,拔剑冲入鬼魂圈中,挡在那白墙面前,莹白色的灵力将他同他的剑衬得雪亮,他一剑刺穿最前面的那个鬼魂,接着将胳膊一横,顶开右边的一个,再顺势捅入左边鬼魂的额头,此刻他的剑已是亮到极致,几乎与那墙上的光融为一体,柳画梁将剑从左往右用力一挥,划了道干脆利落的弧线,灵力从剑尖爆发,以骇人的力道扫出去,形成一个明亮的半圆。一众鬼魂被淹没在这惊人的灵力中,外围尚有几个机灵的跑了,半圆环之内几乎连声音都没发出来便全都烟消云散。
整个天空都仿佛干净了许多。
柳画梁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收回剑,朝那半空中吓呆了的心儿招招手:“过来。”
心儿先是愣了愣,接着便不要命一般逃跑了,但她没跑出院子便不知被什么东西拉住,挣扎着再没法向前。
柳画梁:“……”
彻底将他心中那高冷的形象毁了个彻底。
柳画梁转过身,那墙上有一点极亮,此刻慢慢黯淡下去,一会儿竟不亮了。
柳画梁:“……”
刚刚明明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该不是被吓得缩回去了吧?
柳画梁头也不回道:“你是自己过来,还是等我去抓你?”
心儿便磨磨蹭蹭地过来了,一脸畏惧又不甘。
柳画梁道:“你可是那沈老爷的第一房小妾?”
女鬼咬着牙不说话。
柳画梁道:“沈老爷待你不薄,你死后他还留着你那院子祭你呢!你为什么要害他?”
“呸!”那女鬼仿佛被恶心到了,呲出牙道,“放你的狗屁!那色鬼只对他自己不薄!留着院子不过是害怕而已!又老又怂,跟他那儿子一个德行!”
“哦?他儿子也得罪你了?”柳画梁看着她,慢慢道,“还是,得罪原本住在这阁楼上的人了?”
女鬼一双怨毒的眼睛瞪着柳画梁,仿佛要从柳画梁的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柳画梁道,“你不是心儿夫人,你究竟是谁?”
若那阿碧夫人已经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那这位恐怕就只能算是个野丫头了。
“柳仙师!柳仙师!”
楼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柳画梁只一转过身,那女鬼便不知溜去哪里了。
沈老爷跌跌撞撞地跑上来,见了柳画梁便毕恭毕敬地站好:“柳……柳仙师……不知那心……心……”
沈老爷的声音打着颤,这名字大概带了什么咒语,他竟然一时叫不完整。
“心儿姑娘?”柳画梁替他补充完整。
沈老爷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慌忙点头,生怕错过了似的:“她……怎么样了?”
柳画梁反问道:“沈老爷希望她怎么样呢?”
“自然是……自然是……”沈老爷满头都是汗,抓着自己的手道,“自然是收了她!”
柳画梁眉毛一挑,笑道:“沈老爷,在下尚不知这心儿姑娘是谁,又怎能随意收了人家?”
沈老爷道:“她……她刚刚想杀我啊!”
柳画梁道:“没记错的话,她刚刚想杀的,明明是在下。”
沈老爷一愣,又道:“那之前……我娶一个她便杀一个!至今已不知杀了多少……这样的东西还不该……”
柳画梁道:“娶一个便杀一个?这么说这位心儿姑娘是……”
沈老爷道:“她便是那难产而死的小妾,因姓杨,大家叫她杨夫人……”
“她算什么夫人!”
柳画梁扭头一看,那沈隅正携了少夫人上阁楼,此刻大声嚷嚷道:“一个妾罢了,也好称她‘夫人’!她也配?!”
沈老爷慌忙拍了拍衣服,扶墙站好:“隅儿,不得胡说!”
“爹!就是那女人生前给我们招了不少麻烦,死了害我们家人丁凋零!就是她害的我娘!这种恶鬼还不该死吗!你这仙师怕是个江湖骗子!”
柳画梁忽然被点名,望了沈隅一眼,笑道:“若她真是罪大恶极,我必不会放过她。我只是奇怪,据你们方才所说,这位‘杨夫人’应该死了许久了……”
眼看沈隅又要发作,沈老爷抢先答道:“她是我二十多年前纳的妾室,原名杨哀,婚后不过一年便……”
“二十多年前?”柳画梁道,“可依在下所见,那分明是个新鬼……”
“不可能!”沈隅叫起来,他的声音中染了一丝恐惧,“那女人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她……”
沈少夫人从后面拧了他一把,沈隅像是被掐断了线,一下子停了下来。
“总之……总之不可能……”
柳画梁颇有兴味地看着眼神闪烁的沈老爷和战战兢兢地沈少爷,这沈家家境殷实,既然那作乱的杨夫人去世已有二十多年,想必也已闹了二十多年鬼,这里又是星罗山脚下,为何不去请雅氏门人除了?
柳画梁想了想,又道:“那女鬼看上去已有三十好几,穿着件酱紫色的衣衫……”
沈老爷骤然睁大了眼睛:“……红薇?难道是红薇?”
柳画梁道:“沈老爷怎么知道是红薇?”
沈老爷道:“……家中不许着紫色衣衫,唯有她留了遗书说定要穿着酱紫色衣衫下葬……可是,为何是她?怎么可能是她?仙师你是不是看错了,她当是二十出头,说不准是面相老了点……”
明明已经证实那鬼魂是新死之人,沈老爷却依然揪着杨夫人不肯放,对她忌讳得紧,这怎么看都不正常。柳画梁思索片刻,道:“沈老爷,我虽有九成把握这女鬼是红薇,但她似乎对你那杨夫人也十分关照,并且因此对你不满,也许如你所说,问题就出在这杨夫人身上。我之前说过,若是没有把化鬼的缘由弄清,是无法除去它们的,只会让他们越来越强大,到时候你可就危险了……”
沈老爷原地转了两圈,眼神茫然,随后他的眼中涌出了越来越多的恐惧,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女鬼……现在可还在这屋子里?”
柳画梁叹了口气道:“跑了。”
沈老爷深深吸了口气,道:“此事乃是家丑,万望柳仙师莫要声张。”
柳画梁点点头道:“修道之人清心寡欲,绝无议论是非的癖好。”
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沈老爷居然信了。
“二十二年前,心儿有了身孕后,我十分高兴,对她宠爱有加。但不知何时府上忽然传出谣言,说这她是非人之物所化,还有人说曾在院子里看到她变作一只狐狸咬死了一只鸡。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后来传言越来越多,直到有人在她住的院子井中发现了数只被咬断了脖子的死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