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待众人反应,段无迹已夺椅而出,足尖在桌面一点,收回劈断木桌的蛟龙鞭。速度快到几乎出现重影。他飞速落在几个壮汉中间,两脚一左一右踩上倒地的木桌的边缘。
落地之前,他旋身一转,飞快地将蛟龙鞭缠在手上,做了个半圆的拳套。随后,抵上笑得最张狂那人的喉咙。
嘴角冷冷勾起,似主宰黑暗世界的吸血鬼,露出对人命不屑一顾的慵懒。他徐徐开口,慢条斯理道:
“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众人只眨了一下眼睛,便宛如被钉在刀俎上的鱼肉,不能,也不敢动弹分毫。方才被嘲弄的对象腾然变成了发怒的豹子,阴鸷狠戾。虽没有继续发功,却让所有人背后冒出一股阴寒。
“你,你先把这东西放下,有,有话好说......”
那嚣张之人吓得满头大汗,哆哆嗦嗦望着段无迹,那鞭子分明离他的脖颈还有寸许的距离,他却觉得被压迫得死死的,喘不过气。
段无迹不为所动,仍旧逼视着他,眼尾的朱砂痣红得发亮。
“我再问一遍,你们适才谈论的,可是凡人都没办法的事?”
那人半身不遂地嗯了一声,“但,但大侠你只会些拳脚功夫,对付不了那鬼东西啊......道士都说了,这秋阳有厉鬼作祟,寻,寻常人根本没有法子......”
这工人不知是被段无迹弄怕了还是本性就老实,放在一般人身上,方才说了瞧不起人家的话被教训,现在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你对付不了那鬼东西”的言论的。
故而,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工人都纷纷帮他说话。
“这位大侠,他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只是这事儿太邪乎了,大家没法子而已。”
“是的是的!咱们已经领略过您的厉害了,没有半点看不起您的意思!”
“对对,这次是咱们冒犯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咱们这一回,下次咱们一定多加注意!”
其实段无迹没有生气,只是方才这些人笑得太张狂,一人一句讨论得很是欢畅,全然把他问的问题抛至脑后,让他一时有些不耐烦。
他的本意,就只是想问清楚答案,看看这起骇人听闻的事故背后是不是鬼妖在作祟。
而不是站在这儿,听一群人哭爹喊娘地乞求饶命。
再说了,这些人怎么回事,是没见过武林中人动手么?怎么一个个都怕得要死,仿佛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就要交代性命似的。
段无迹稍微回想了一下方才的举动,认为并没有什么凶狠的,不就劈了张桌子么?又没见血又没出人命的,哭嚎什么?
真是,他最烦去猜别人的心思,这会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何况他本就不喜接人待物,碰到人多的场面,他向来不怎么说话。不过么......既然他们反应这样大,是不是也说明......他好像是有些着急了?
段无迹厌烦地皱眉,啧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
而偏偏他这一声“啧”,似乎一个终于引爆的炸弹,方才还站着的人纷纷都跪了下去,大喊饶命。
这下......段无迹是真不知怎么办了......
“——我想,各位是误会了。”
这在气氛将到冰点,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邵慕白终于站了出来。
邵:我媳妇儿说累了,我来补充两句
第25章 长安之死(二)
这在气氛降到冰点,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邵慕白终于站了出来。
他将段无迹拉到身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再躬腰一个个将众人扶起,不急不缓道:
“我的这朋友只是想问各位一些事情,并未想杀人见血,方才情急之下让你们受了惊吓,委实抱歉。”
那些人瞄了段无迹一眼,见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这才敢颤巍巍擦去冷汗,稍微有了些站立的底气。
“真,真的只是简单问问吗?”
那工头虽见过世面,但被段无迹那双冰冷了眸子直勾勾瞪了一会儿,心里还是一阵发毛。
邵慕白顺着他的眼神,目光落到劈成两半的圆桌,微微歉然,“这是自然。适才呢,我朋友行事有些冲动,让你们误会了,在下带他替各位陪个不是。”
上辈子当了那么久的武林盟主还是有用的,至少在这些收拾烂摊子的场面上,邵某人还是挺游刃有余的。
打了圆场之后,也不能不帮自家媳妇儿说话,毕竟方才是这些人嘲弄在先,段无迹才出的手。
“不过么,各位也有欠妥的地方。如若不是你们哄堂嘲笑,拖延时间,想必,我朋友也不会出手。”
那工头也是明白人,见对方给了台阶下,便也识相着抓住机会。
“说的是,说的是。适才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二位了,咱们在这儿给你们赔个不是。还好二位大侠心胸宽宏,不跟咱们计较。往后,咱们一定这个......谨慎有度!再不做以貌取人这样的糊涂事。”
说着,他带着身后的人向二人友善地作了个揖,段无迹受了这一揖,双方才都有台阶下了。
堂内的气氛倏地解封,空气缓缓流动,如岸上的鱼儿终于跃进池水,打破了之前那般死寂。
过后一段时间,再提及这件事,邵慕白颇有深度地摇头晃脑,道:
“说话是一门学问,这同一个意思,不同的方式讲出来,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段无迹厌倦这种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的交际,于是道:“是么?我可不想会这门学问。”
邵慕白闻言,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露心意的机会,“不想没关系,我会就行。以后需要应付人这种场面话,尽管交给我。”
段无迹怔了怔,背了过去,看不见时神情。不过邵慕白猜测,悸动也好,疑惑也罢,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冷冰冰的表情。
遂,因祸得福。
话又说回客栈这边,在邵慕白的出面之下,双方突破僵局,也开始半陌生半熟络地交谈起来,权当不打不相识。
寒暄了几句后,邵慕白终于问到刚开始关注的至关重要那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这起事故背后的始作俑者,当真,不是人么?”
工头听到这话,壮硕的身子显然一僵,但邵慕白已经退了一步,将之前嘲弄的那件事翻了篇儿,他也不好再接着隐瞒什么。
于是揣着袖子凑近,压低声音道:“大侠从外地来,兴许还不知道,现在秋阳城正因这事儿人心惶惶呢。隔三差五的就死人,也没个什么征兆,好好的人一下子就没了。大家伙儿怕惹祸上身,商贾富人们能搬走的都搬了,就剩咱们这些祖祖辈辈栖身在这儿的,田啊土啊都在这里,走也走不动。”
邵慕白若有所思,隔三差五么?看来已经有些时候,且手法娴熟了。
“那......为何就断定,一定是鬼怪作祟呢?”
工头朝外望了望,心里更怕了几分,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道:
“因为死的人,心都被挖空了。就心口一个大窟窿,其他一处伤都没有,杀人那家伙来无影去无踪,直接取心,寻常人哪有这样的本事?”
失心而死......邵慕白心里沉了一截,这样惨绝人寰的招数,确实狠毒,但,凡人也并非不能完成。那些处理尸体的仵作,也就是古代的法医,便对人体构造十分了解。
结果工头下一句话就接上来了:
“县太爷找人查过伤口,发现那鬼东西杀人,不用刀也不用剑,是直接徒手把心取出来的。你说,这能是凡人干的事儿么?”
这下,便真真切切是鬼妖没跑了。邵慕白顿了顿,与段无迹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点头。
大堂第三次陷入沉寂。
期间,小二上去给众人添茶,步履在地上“嚓嚓”作响,似踏在众人心头。随着嘟噜几声,数只空杯变得满满当当,淡绿色的茶水在杯中涌动,隐隐透着不安,恍若昭示着某人的思绪。
半晌,邵慕白打破沉寂,问:“在下想去长安家中一趟,诸位中,可有人认识去路吗?”
他想看看现场,了解一下长安的情况。弄清楚,他是如何才遭此杀身之祸。毕竟下手的是鬼妖,不是疯子,不会见人就杀。鬼妖靠着一口怨气留在阳间,那么下手的对象,一定是触碰到了它这口怨气。
数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某个壮汉从中间站出来。邵慕白便付了他一整天的工钱,烦请他带路。
于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干活的干活,去长安家的去长安家,顷刻间便散了。堂内一片空荡,最后一个出门的段无迹将缠握在拳头上的鞭子一扬,七尺长的软鞭在大堂划了一个偌大的圈,最后绕上他劲瘦的腰肢。
店小二对着那一闪而过的鞭子发怔,只觉得方才鞭子飞舞的那一瞥,真让人以为是蛟龙入海,呼啸张狂。
“掌,掌柜的,你觉不觉得,刚刚使鞭子那位客官,也不像人啊?”
哪有人像他这样?生得一副精致的清冷面相,神态厌世,不食人间烟火。鞭子却使得炉火纯青,霸气十足。只让人以为是蛟龙摆尾,眼前恍惚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长啸,蛟龙已遥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