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白讥撅起嘴,仰头望着黑屠,“不安慰我?”
黑屠用那双幽静的黑瞳与他对视着,良久,他慢慢低下头,路过白讥的唇瓣,停驻在他的耳畔,面颊彼此相依,那声音仿佛来自浩瀚深海,乘风破浪,不远万里,奔波进他的心田。
“梵玉,我幸福。”
白讥愣了很久很久,久到黑屠又回到了那正襟危坐的姿态,久到他怀疑方才听到的那几个字,全部都是幻觉。
“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认为我是对的?”
“嗯。”
“为什么?”
“你的心,便是我的心。”
白讥不由自主地捂上自己的胸口,“可它不跳。”
“重要么。”黑屠捉住他的手,“梵玉,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我想…做的事…我…想…”
白讥就这样喃喃重复了十几遍这句话,突然咧嘴一笑,用力抱住了黑屠,在他背上狠狠锤了几下,“决明宗,谢谢你!”
他镇臂一挥,“浮光!快去!”
腰间的葫芦倏地飞了出去,过不多时又倏地飞了回来,白讥弹了一下在自己怀中扭来扭去的葫芦脑袋,“宝贝,别撒娇了。”
浮光乖乖将盖子抖落下去,白讥从中倒出一个幽冥般的东西,白花花的,刺目得很。
“沈湘南的灵魂干净纯粹,可惜已经化了形魄,回归不得肉身了。”
他将那东西又收进葫芦,“申若谷是今日祭天么?”
“嗯。”
“那还不快走?”白讥不由分说地牵起黑屠的手,刚跑出两步,想起了什么,又攀上他的脖子,赖道:“嘿嘿,屠屠,你比较快,背背人家嘛!”
“嗯。”黑屠垫了垫手臂,风驰电掣,疾行而去。
申若谷被五花大绑,堵住口舌,膝下延伸出无数条引线,跪在祭坛中央。面前是巨大的火炉,他的剑就高悬于烈焰之上。
文臣武将簇拥着皇帝端坐于正位,简陋的布置可见他病急乱投医,仓促得连龙椅摆歪都无暇顾及。好容易熬到午时三刻,那皇帝便急不可耐地下了令:“祭典开始!”
礼官手持火把点燃引线,大火连接成一个包围圈,逐渐朝着申若谷蔓延而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活活烧死,化作焦炭,慰藉无数无知无措的内心。
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麻木不仁,有人随声附和,有人幸灾乐祸。走到这一步,早已分不清台上台下哪个才是戏子,更遑论谁是梦中人。
黑屠放下白讥,“救人。”
“嗯。”
黑屠蹲下,像入了定一样岿然,白讥亦不扰他。少顷,他突然振臂一挥,赤手空拳重重地砸向地面,只听闻一声巨响,这阴山便如同被撕疼了一般,晃动起它的身躯。铁炉“轰隆隆”地倒下,火舌倾泻而出,所有人都在慌乱地尖叫,鸟兽一般四散而逃,皇帝最先匿了踪影,不肖片刻功夫,这里除了被热浪吞没的申若谷,再不见一个活物。
“不急。”紧要关头,白讥却制止了黑屠,“湘南临死前,怕也是这般无人申诉的绝望,再等等,让他好生体会。”
“嗯。”
出乎白讥意料,身上的绳子被烧断,申若谷却无半分挣扎的意思,犹如淡忘了疼痛。他呆若木鸡地痴望着那把剑,目光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平和。他这种窝囊的死法,谈不上什么视死如归,只是生无可恋,又饱含难以逾越的羞耻,如此荒芜的人生,结束与否,似乎都无甚所谓,倒不如乘风归去,一了百了。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剑穗,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那个人的音容相貌仿若隔世,拥有的时候逃避,失去了,也不配追悔。
湘南明白,湘南什么都明白,可他竟什么都不戳穿。
申若谷的手颤抖着,还剩下最后一丝清明,指尖穿插过剑穗,像他柔软的发,他低头在那翠玉盘扣上轻轻一吻,笑中带泪,很快又被烧干了。
他躺下,将那剑穗护在心口,闭上了眼睛。
白讥扬起头,“可以了。”
黑屠却将他往身后一拉,“离远些。”
白讥打趣道:“决明宗,我可是神仙,你还怕我烫着不成?”
“怕。”
这简单干脆的回答倒让白讥一下子怔住了,待他返过神,黑屠已经一手扛着昏迷不醒的申若谷,一手拿着滚烫的宝剑,满头大汗地回到了他的面前。
“走吧。”
白讥迟疑了一瞬,拽住黑屠的衣袖,“屠…”
“嗯?”
“你的手…”
“无妨。”
“那怎么可以!”白讥抽出掠影,不由分说将剑从他手中夺去,用拂尘缠住,笑道:“这样就不烫啦!”
他牵起黑屠的手,对着那焦黑的皮肤呼呼吹了吹,一边用功力为他抚着伤口,一边数落道:“我晓得你决明宗神通广大,皮糙肉厚,什么大灾大病都奈何不得你,可就算恢复得再快,你终归也会疼不是?对自己好些总没坏处。”他抬起头,眯起眼睛笑了笑,“木头,我说得对不?”
黑屠的喉结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好啦好啦!”白讥挑起他的下巴,“走吧!”
“我背你。”
“你扛着他如何背我?”白讥哂笑一声,转身便走,“大笨蛋。”
黑屠默默踩着他的脚印,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拗地攥住他的手。不知为何,那一句“我不会痛”就这样永远烂在了肚子里,成了决明宗此生,唯一不愿对梵玉坦诚的秘密。
山洞中传来申若谷的痛哭哀嚎,白讥和黑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站到了日落,才见他终于抱着沈湘南的尸身走了出来。肩上的那柄剑彻底变了模样,锃亮夺目,熠熠生辉,直映射得周遭都金光闪闪,与其说它此时是一柄剑,倒不如说它更像一盏明灯来得贴切。
他用了一夜独自将沈湘南安葬,留恋地陪他说了一会儿话,白讥想上前听听,被黑屠拦住了。
他走了。
二人行至墓前,那里竖立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爱妻,沈湘南之墓。
“那些话,果然没必要听。”白讥叹道:“屠屠,我食言了呢。”
“没有。”
白讥莞尔,“我答应沈湘南让他入土为安,本想助他解脱,却还是将他的灵魂封入了申若谷的剑中,怕是不得安宁了吧。”
“是他甘愿。”
“是么?是吧。”白讥自问自答,“我想当然地以为,他对申若谷的爱矢志不渝,纵是被命运折磨得遍体鳞伤,也不会想要离开这个有他在的人间。融入剑中,定会尽心竭力护他周全。不过看那剑流光溢彩的样子,他大概是快乐的吧。”
“嗯。”
“可倘若那个男人将来娶妻生子,他定会伤心难过,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他疲了累了失望了,我岂不是害苦了他?”
黑屠认真地凝视着他的侧颜,轻声说道:“守护爱的人,陪伴爱的人,等待爱的人,自作自受,苦亦回甘。”
白讥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他挽起黑屠的手臂摇了摇,恳求道:“屠屠,我们去海边吧!”
“…依你。”
深夜的海岸寂寥无人,白讥沿着沙滩竭力狂奔,一边跑一边乱七八糟地狂呼浪|叫,黑屠为他拎着鞋子,任由他尽情撒泼,莫名感到一丝心酸。
哪有毫无代价的成全?又哪有毫无收获的毁灭?世间的一切相生相克,无非都是片面的妥协。
“你怎么不玩啊?”
白讥跑得气喘吁吁,一屁股栽倒在他身旁,“畅快!”
他捅了捅黑屠的腰,“屠屠,陪我躺会儿。”
“嗯。”
大抵是养成了习惯,黑屠脱下自己的外衫覆在他的身上,听话地躺了下去。二人仰望着漫天星河,一边是牛郎,一边是织女,曾经度日如年的神仙第一次意识到,正巧碰上了传说中的七夕之夜。
“屠屠,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曾约法三章,你不可骗我。”
“嗯。”
他突然欺身压向黑屠,如瀑的黑发拂过他的脸颊,他用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逼视着他,语气却依然云淡风轻:“决明宗,你钟情于我,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哇屠屠的心意被发现了呢(*/ω\*)
第10章 枯木逢春
“决明宗,你钟情于我,是么?”
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黑屠注视着白讥,那眼神中分明饱含着什么翘首以盼的期待,而他终于等到了,愚钝的自己的那份愚钝的真心,终于被同样愚钝的他,识破了。
决明宗既不欺人,更不自欺,他愿意为这与生俱来的坦诚付出一切代价。他缓缓举起手,为他魂牵梦萦的人挽过耳鬓的发,火热的手掌温柔地覆上他清冷的面颊,以他一惯的简明扼要回答了他——
“是。”
白讥笑了,趴到他的胸膛上,“给我些时间,好么?”
黑屠小心地拥住他,“梵玉,我可以等。”
“若是等不到呢?”
“继续等。”
“非我不嫁?”
“非你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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