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若谷怔忡了许久,白讥的目光灼得令他心虚,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他瘫坐在地,掩面而泣,“我…我不知道…”
“书没读几本,文人高格半分也无,倒是学会了窝里横!你有什么资格诘责我?”
“湘南…不,不是这样…我是…我不是…”
“罢了。”白讥抖了抖衣袖,叹道:“多说无益,现在也不是掰扯儿女情长的时候。”
“湘南…”
“你的剑呢?”
申若谷愣了一瞬,“被…被收走了。”
“这把宝剑世代相传,你们申家祖辈的英灵就要断送在你的手中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愧怍?”
申若谷抿起嘴唇,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有必要么?”
“真可惜了这把剑。”白讥正色,洞彻空明的声音郎朗传入申若谷的耳中,无处可逃。“被投入火坑,熔成铁水,虽然你不配,可你还是要陪它一起,为这个国家,殉葬。”
“凭什么…”申若谷抬眸,一双充血的瞳孔溢出无暇遮掩的不甘和悲恸,“它毁了我!束缚我!禁锢我!从我背负上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
“屠屠,再赏他两巴掌!”
黑屠照做,他动作快如闪电,每次都能在白讥将要倒下去的瞬间接住他,白讥对他笑了笑,“决明宗,你这脚下功夫,我练了五百年,却还是不及呢。”
“我教你。”
“这么大方?”白讥伸出小指,“说话算话啊。”
“我不骗你。”黑屠随意勾住他的手,轻轻扭过他朝向自己的脑袋,“专注些。”
“哼。”
白讥撅噘嘴,看向被打懵的申若谷,厉声道:“宝剑本通灵,不过经申家历代家主之手后愈发黯淡无光。你若当真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论选择驰骋沙场抑或纵情笔墨,它都会忠心耿耿地守护你。说什么它毁了你?明明是你这个废物辜负了它!”
“湘南…你怎么…”
申若谷惊讶地盯着他,眼神中写满了困惑,白讥揶揄道:“怎么,觉得奇怪了?沈湘南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外强中干的男人!”
“你…你是湘南么?”
白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连我是不是沈湘南都看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真情错付?”
“你到底是不是他!”
“你觉得呢?”
“不…你不是…”申若谷慌乱得语无论次,“湘南呢?他在哪?你是谁!”
“反正你也快死了,用得着知道么?”
“求你…”他拼命将手伸出铁窗外,拽住白讥的衣角,“你告诉我…你认识湘南吧?他怎么样了?”
白讥瞟了一眼黑屠,黑屠会意,将他打横抱起,“呲啦”一声,申若谷痴痴地望着手中被扯断的布料,决堤般地,泪如雨下。
“你根本不懂你的父辈,也根本不懂沈湘楠。”
白讥将剑穗狠狠丢入牢房,二人扬长而去。
天色已经蒙蒙亮,白讥在黑屠怀中补了一个回笼觉,醒来时,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山洞。
“真是心有灵犀。”白讥捏了捏黑屠的脸颊,笑道:“你怎知我想来这里?”
“他在等你。”
黑屠放下他,让他倚着自己坐好,白讥瞥见幽暗角落里那个孤零零的鬼魂,朝他招了招手,“别怕,过来,他不咬人。”
沈湘南怯生生地瞅了一眼黑屠,见他阖上双目,不闻不问,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大人…”
“太阳就要出来了,你可得快一点哦。”
“嗯!”沈湘南笑得仍是那般纯粹,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难为情地说道:“剑穗…”
“给他了。”
“那他…他有没有说什么啊?”
白讥淡淡一笑,“有。”
沈湘南期待地眨眨眼,白讥迟疑一阵,渐渐敛起了笑容。
“湘南,你真觉得,申若谷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沈湘南明显怔了一下,似乎不懂他的意思,“我…我都死了,还说什么值不值得…”
还好你死了,白讥想。
“大人。”
“嗯?”
沈湘南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好像在安慰白讥似地,大着胆子朝他凑近了些,“您想告诉我,申大哥他软弱,是不是?”
白讥这辈子难得汗颜,却永远坦率,“是。”
沈湘南释然一笑,“他自小衣食无忧,没经历过什么波折,懦弱也是难免的,可他的心却是善的。无论如何,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不管这情分中掺了几分假,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尊重,被怜惜的温暖,这就足够了,不是么?”他的神色好像洞外惺忪的天,温柔又无奈。“爱这个东西,遑论什么值不值得,真心相爱值得被祝福,真心不爱也值得被原谅,只要真心就好。神仙大人,我想,申大哥待我…一定是真心的…”
在他的眼波里,苦涩都被倒映成了甜蜜,白讥虽旁观者清,此情此景,竟也怀疑,自己未必就看得比他更通透些。
“傻子。”
沈湘南坦荡地点点头,“大人,我真不知道上天什么时候愿意施舍给我些小小的甜头,我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够我吃很久很久,直到都苦了,我也不舍得吐出来。我曾以为,这辈子,大抵就那么行尸走肉地糟蹋过去了,不曾想,居然还能遇见他,陪伴他,这也算…再活一回了。”他诚恳地看向白讥,“大人,您没傻过么?”
“没有。”
“是么?”他笑了笑,“可我总觉得,您一定会遇到一个傻子。”
不知怎的,白讥莫名看向了轻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内心猝然涌出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说明一下下
白讥是攻哦(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逆,但人家就想让他当攻嘛嘿嘿)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爱你们~(づ ̄ 3 ̄)づ
第9章 莫问前路
远方的阴山与天际相连,早就过了三个时辰,白讥若有所思地望着身旁那个平静的人,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从容的浅笑,安详得宛若还会醒来。
“大人,太阳出来了呢。”
“嗯。要走了么?”
“是啊。”沈湘南满足地笑了笑,“我呀,这辈子太苦了,可要求求阎王爷,让我下辈子尝些甜头。”
他说罢挺直胸膛,跪在白讥面前,“大人,湘南心愿已了,还望再劳烦您一趟,将我这不堪的肉身随意找个地方埋了,让我入土为安吧。”
“好。”
“多谢大人成全。”
沈湘南郑重地扣了一个头,却并不起身,白讥瞧着他,“还有事?”
“神仙大人,湘南无从报答,您若是不嫌弃,我给您唱一曲儿?”
白讥笑了,“好啊,你唱。”
“唱得不好,您担待。”沈湘南像模像样地挽起并不存在的水袖,又假装抱起琵琶,低声正了下嗓子,丝毫不见了平日的羞赧,大大落落地唱了起来: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白讥止住为他扣拍子的手,“澄澈清灵,好听。”
沈湘南垂下眼眸,“诗酒趁年华,申大哥最爱这一句。”
他拭了拭无泪的眼角,缓缓站了起来,对白讥深深作了一揖,“大人,湘南这就告辞了,您看,外面的花儿开得多漂亮,自打樊月遭了浩劫,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艳丽的景色了。”
他不顾外面灼热的阳光,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伫立在耀目的花丛中,他回眸一笑:“大人,湘南想在临走之前,最后任性一回。”
不等白讥回答,沈湘南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那些布料瞬间化作了虚无缥缈的薄雾,笼罩在他圣洁无瑕的身体上。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肮脏的,从来都不是他。
沈湘南在一点点消失,担心白讥听不见似地,他双手扩在嘴边,愉悦地喊道:“大人,当真有极乐世界么?”
白讥学着他的样子,高呼:“有!”
“可我不想去!”沈湘南笑了,笑得欲哭无泪,“再不济的人生,一旦遇见了谁,能长久些就好了!”
他大张着双臂,拼命朝他挥手,“神仙大人,告辞了!”
白讥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他。
他双腿一软蹲了下去,微弱地叹了口气。
有了一颗心,欢喜和哀愁都被放大了数倍,连愧怍都是。
那只大手不知是何时拥住自己的,白讥淡淡地笑了笑,倚上了他的肩膀。
“决明宗,我原先就是这般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纯善之人,他们都有故事,然而我并不想听。”他自嘲一笑,“我炼化成神,每一步都走得恭俭,可我尚未修行圆满便位列仙班,世人皆道我大慈大悲,却不知那只是因我无心,性情寡薄而已。我唯一所求,不过是一场痛快罢了。”
黑屠摸着他的头发,白讥舒服地闭上眼睛,“‘所有苦难皆是修行’,这话我对成千上万人说过成千上万次,其实它狗屁不通。比起去什么极乐长安,我宁愿这些人在活着的时候,少受些委屈。”他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唇,苦笑道:“ 我本是这样想的,可如今看来,因我一时的狂妄任性,好像确实…毁了太多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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