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生的年轻,眉清目秀,神色坦然,看见谢焉不喊不叫,也不好奇,只杵在一旁看着,好似此处发生的事情,都跟他毫无干系。
谢焉看了一会,他还是那番姿态,明白这人想装聋作哑当个糊涂人,谢焉不管他,直直朝着躲在桌子下的管事走去。
管事嘴里不停,好汉饶命皆被他奉为上座,偏偏声音不大,不能堪称余音绕梁。
谢焉踢了桌腿一脚,吓得管事多说了几句:“好汉饶命,好汉看上什么只管自取,小人不会多说一句。”
“你能做得了主?”谢焉问。
“自然自然。”管事缩头闭眼,只当自己是个未出世的鹌鹑,恨不得将脑袋塞进地下,“此处我是管事的,自然我做得了主。”
“我倒是不知,何时你也成了知南楼拿主意之人。”谢焉道。
话语中的冷意,让管事的抖如筛糠,口中自谢焉进来不断叫喊的好汉饶命,也随之消失。
“抬头。”谢焉将一方小令放到管事面前。
管事闻言颤颤巍巍的抬头,入眼知南楼信物,他心中一凛,顺着修长有力的手一路到了谢焉的脸上。
瞧见谢焉面貌的一瞬,管事张大了嘴巴,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浑身一抖,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扑通一声,很是响亮。
谢焉将信物收起,对这管事的胆子不敢恭维,那账房先生至始至终了无生息,好似个普通的装饰品。
直到谢焉路过他面前时,这位毫无存在感的账房先生终于开了口。
“阁下请留步。”声音清冷寡淡,有着疏离于人的生僻感。
谢焉依言停步,静候账房先生下文。
“阁下是知南楼的行使者,不妨将此事处理完再走。”
话里话外满是让谢焉收拾烂摊子的意思,谢焉不傻。
谢焉:“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
账房先生古井无波的表情破了功,略带惊讶的看着谢焉背影。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谢焉留下这句,往柜台走,那里应该放着朗月要的镇楼之物。
谢焉将寻到的小印收起来,对尾随而来的账房先生道:“你只管收拾,不过三日便会有新的镇楼之物及命你为管事的文书送达。”
账房先生想说的明显不是这个,但端看谢焉干脆利落的行事,恐怕留不下谢焉。
“我还有事,你好生照看此处。”谢焉不给账房先生说话的机会,破窗而入,又翻窗而出,一来一去好生潇洒。
徒留账房先生面对一地狼藉及一个被废的管事,哑口无言。
傅庭秋将事情交代下去,向人打听清楚璇玑城内最有名的茶楼,一步三晃的朝着茶楼走去,古往今来要说消息流传最快最多的莫过于茶楼酒肆。
傅庭秋不爱喝酒,自然不愿意去酒肆,茶楼倒是一去无妨。
跟着小二边走边听,行至雅座上,低声道了谢,傅庭秋静心细听。
只听说书人的惊堂木一拍,话还未说,先将那旱烟袋抽的叭叭作响,估摸是抽了七八口后,说书人才开了腔,一股纯正低沉带着暗哑的老烟腔扑入耳中。
“上回书说到这知南楼有三位楼主,撇开主管法宝的大楼主朗月与露面主持的二楼主清风不谈,咱们今儿来说说这鲜为人见的三楼主。”
傅庭秋敲扇子的动作一停,目光若有似无的在茶楼内溜过一圈,今日真是凑了巧,他来此处,此处便说谢焉。
“要说这三楼主,那真是三天三夜的夸赞之词道不尽。”说书人扬声道,“三楼主名为谢焉,此人生性清冷,不爱与人过多交道,听那二楼主道,这位谢楼主,长相英俊,武功奇高,如今已是金丹期的修为那是年少成才,更难的是心性坚韧,不爱红颜也不爱蓝颜。”
说书人最后一句引得茶楼里一片吵杂,傅庭秋分明听见有人道,谢楼主不爱红颜不见得不爱蓝颜,昨夜与那万秋山庄的少庄主搂搂抱抱好不亲热。
傅庭秋抖开扇子,悄悄遮了半张脸,往那说话人身处地方看去。
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一个身形不高的男子,观其模样是个寻常人。
傅庭秋并未因此人是个寻常人便视而不见,往往寻常人都有很大的作用,默默将人记下,傅庭秋继续听书。
“知南楼是什么地方?知南楼是修真界法宝的诞生之处。谢焉身处其内,不仅没有身揣无数法宝,反而将炼成的法宝交由知南楼处理,可见他不是个贪婪之人。”说书人说到这里,烟瘾骤犯,叭叭的又抽上几口,“听闻昨夜谢楼主现身芙蓉阁,见者无不夸赞其容貌非凡,武功乃吾等拍马难以追赶。”
“在座皆知芙蓉阁是何地方。”说书人说到此处,语气陡然一转方才的正经凛然,反而透着些许猥/琐,“花街柳巷的个中翘楚,老朽虽已年迈,但仍对芙蓉阁心驰神往。璇玑城的芙蓉阁声名远播,想必谢楼主也是闻名而来。”
茶楼内有人许是与说书人相熟,听闻这话,忍不住朝他唾了一声,嘲弄道:“那谢楼主身处凡尘之巅,怎会对芙蓉阁内的胭脂俗粉动了心?”
“哎,小儿此话不中听,”说书人摇了摇旱烟袋,“借芙蓉阁之名,会绝色情郎,岂不妙哉?”
“哦?”那人忍不住道,语气里的好奇藏也藏不住。
傅庭秋算是看出来了,这问答之人怕是与说书人是一伙的,二人一唱一和的将茶楼内气氛炒起来,热热闹闹的壮大说书人名气,博得满堂彩。
他并未生气,也没有出手阻止的打算,反倒想听听说书人如何胡说八道。
“初见谢楼主,惊为天人,偏偏他清雅出尘,难以让人心生旖旎。”说书人目露精光,唇角弯弯,好似他见过谢焉一般,“但要说起谢楼主的情郎,世人只道天作之合,天造地设。这位谢楼主不可谓不胆大,竟将那万秋山庄的少庄主纳为己有。”
傅庭秋:“……”
好一个纳为己有,好似他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死物。
“那万秋山庄的少庄主,生的花容月貌,温情似水,行走在外四处留情,却将真情留在了谢楼主身上,至此修真界怕是要少了一位风流少年郎。”说书人感叹一声,“知南楼与万秋山庄强强联手,试问修真界还有哪家是其对手?”
傅庭秋面皮一抖,简直不忍听下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在谢焉不在,否则纵然他脸皮厚似城墙,也不能肯定自己不脸红。
“无凭无据的胡扯,竟惹得许多人驻留倾听。”旁边忽然多出一人来,那人清雅出尘,面貌英俊不苟一笑。
傅庭秋倏然看去,便见谢焉不知何时来了,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不知将那胡说八道的说书听了多少。
“你……”傅庭秋难得无言,对上谢焉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脸皮骤然一热。
“楼主所言甚是。”傅庭秋一本正经道,“不过市井流言,听过便罢。”
谢焉:“我道傅少庄主还要与那说书人理论几分。”
“不会不会。”傅庭秋干笑道。
他理论个鬼,此事越是计较世人越是好奇,好比书写时刻意的描写,只会越描越黑。
☆、第六章
“料想楼主今日必有麻烦事。”撇开令二人尴尬的事迹不谈,傅庭秋再起话头,“二楼主若是得知芙蓉阁一事,恐怕会心生担忧。”
知南楼二楼主清风,人如其名是个翩翩君子,不过那一手打的出神入化的金算盘,生生将他拉入凡尘,轮作为寻常人。
“傅少庄主得到新消息了。”谢焉道。
傅庭秋笑而不语,见谢焉居然不追问,正侧耳静听说书人的高阔谈论,一脸的津津有味。
傅庭秋:“……”
他故作吊人胃口的姿态像极抛媚眼给瞎子看。
傅庭秋:“虽无知南令下落,却有散布知南令在芙蓉阁的人消息。”
“哦?”话已至此,谢焉不可能全无反应,事关知南令,他再不想同傅庭秋说话,也迫于形势道,“能被轻易查出来的,恐怕不是幕后之人。”
“是,”傅庭秋颔首应道,“查出个跑腿的,但这跑腿非是一般人。”
谢焉收回听书的心神,正视傅庭秋,等着对方将实情全盘托出。
静候片刻,只得到与傅庭秋的深情凝视,二人好似呆傻之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傅庭秋轻咳一声,率先转开目光,倒不是他脸皮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这跑腿之人自幼父母双亡,只余一个胞妹,也是天有怜悯之心,他这个胞妹出落的亭亭玉立,是十里八街皆知的美人儿,年方十八时,媒婆几乎将他家门槛踏烂,那美人儿拒不点头。”
谢焉面无表情,整张脸上写满了“说重点”。
“莫急。”傅庭秋瞧出他的不耐烦,安抚道,“若要知晓这放出消息之人,还需听我娓娓道来。一日卿门宗少宗主柳序路过此处,与美人儿一见钟情,二人锦被翻红浪,许下海誓山盟,柳序归家后,不日便说服父母,将这美人八抬大轿的抬进卿门宗。”
“此事与卿门宗有关?”谢焉无心听他描述修真人士的猎奇艳事,依傅庭秋所言,知南令失踪与卿门宗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