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铘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尚未用尽全力,本座来帮你。”
“不用了师尊——”宿遗祯喊了一声之后便被苍铘抓住脚踝拖到了水深处,他还没来得及深吸几口气的,人已经离岸好远了。
这得有五十米?
潭水确实不过几十米的深浅,但苍铘把他拖得离岸太远,偏偏水面上像是结了一层冰似的,不到圆石处根本无法呼吸到水面空气。
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好吧,一千五百米自由泳。
第一次挑战失败,宿遗祯直接在水底被闷得晕了过去。只是苍铘没再给他渡气,而是拖上岸之后灌了些元力把他救醒了。
第二次仍然是那么远的距离,这次宿遗祯游到了一半又没气了,再次被苍铘拖上岸救醒。
第三次、第四次挑战险险过关,只是有那么二三百米是靠苍铘施了援手才上岸的,老妖精终归是不忍心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闲逛鬼门关。
第五次,宿遗祯终于凭自己的毅力撑到了圆石处,他抓着苍铘的青衫衣摆时几乎喜极而泣,只是刚换了两口气就又晕过去了——大脑缺氧严重,可能会变成傻子。
苍铘坐在圆石上,怀里抱着宿遗祯,唇下吻着宿遗祯,心里想着宿遗祯。他在宿遗祯醒来之前把气渡完,见他两眼空茫顿时有些心焦,试着问道:“傻了吗?”
宿遗祯心里埋怨嘴上却不敢说,只虚弱地应了一声:“师尊。”
苍铘松了一口气,自顾说道:“你不是司命君的叹息么,应该气息很长才对,怎么这么不经闷。”
宿遗祯:“......”
尼玛,老子现在是个人。
苍铘又问:“还有力气么?有力气就自己走回去。”
宿遗祯试了一下,完全没力气,求抱抱。
但他开口说的却是:“师尊,能不能把杜若叫过来拖我回去?我没劲儿了,可能会死在半路上。”
苍铘不答,兀自起身把人扛在了肩上,朝浮屠塔走去。
第二日鸡鸣时分天还黑着呢,宿遗祯的暖被窝被人无情掀开,苍铘站在他床前冷冰冰地道:“起来了,重复昨天的训练强度,自己完成。”
第三天,月亮还挂老高的时候苍铘就把他拎下了床,也不管眼睛睁没睁开就给带到了悬参瀑下,三思剑塞到他手里,说道:“今天缩短一个时辰,早结束早休息。”
第四天和第五天更过分,直接把睡眠时间都忽略了,宿遗祯吃着晚饭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着没多会儿又被叫醒拎去训练,硬是凭着不吃馒头争口气的毅力才撑到了结束。
几天下来宿遗祯的体力消耗殆尽,整个人严重透支,两只无神的眼睛下面挂着淤青的眼袋,人也瘦了一大圈,放在法治社会那就是吸什么的无疑,走在大街上估计都会被热心民众举报抓起来。
好在这种训练只五天就算彻底完结了,蒙头睡了一整天之后稍稍恢复了些,只是被冰锥划伤的地方有些发炎。这天早上宿遗祯还没从被窝里钻出来,门被推开了,抬头一看,果然又是苍铘。
他已经习惯了苍铘的不请自入,苍铘本人似乎也未觉不妥,反正这整个浮屠塔,不,整个苍铘宫都是他的地盘。
苍铘信步走来,递给他一个铃铛状的绿果,道:“吃下去。”
宿遗祯起身倒了杯水漱口,“噗”地吐掉之后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苍铘:“佛铃果。”
宿遗祯正觉得饿呢,接过果子一口就咬下去一半,嚼了嚼不禁凝眉,道:“这是什么味儿啊,一会儿甜一会儿酸,还有些苦。呸,是非常苦。”
苍铘:“你该问吃了这个会怎样。”
宿遗祯把剩下半颗果子扔进嘴里,随便嚼了两下就直接吞咽入腹,打了个嗝道:“噎得慌。那么请问师尊这果子吃下去会怎样?”
苍铘:“会冷热交替,痛苦难忍。”
“......”宿遗祯捂着嗓子咂了咂嘴,“怎么不早说?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苍铘:“不许吐。”
“为什么给我吃这个?”宿遗祯没能等到苍铘的答案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身体里有一股寒流澎湃开来,从胃里往各处发散,汹涌着席卷过每一处经脉。
他的体温迅速降低,仿佛未着寸缕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渐渐冻得牙关打颤,蹲在地上抱着腿道:“师尊,师尊,冷,好冷!”
苍铘后退一步,低声道:“忍过去,一会儿就好了。”
宿遗祯颤抖着跪缩在地,伸手向前拽了拽苍铘的衣摆,可怜地望向他:“师尊,真的冷,我的、我的血液都结冰了,师尊,我要冻、冻死了......救命,师尊......”
苍铘狠心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说道:“撑不住就背诵心法口诀,忽略身体的感受。”
“师尊,师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师尊,师尊......”宿遗祯险些难受得落泪,只是连泪也在眼眶中凝成了冰,落也落不下来。
苍铘:“宿遗祯,背心法口诀。”
“不背,我不背,”宿遗祯连放肆大笑也做不到了,他身体里的冰已经结到了脸上,嘴唇翕动之下都快要撕裂皮肉,他的话语皆变成了蚊蝇的嗡嗡之声,要死不死之际还倔强地呢喃着,“师尊要我冻死,我就冻死,师尊狠心,我就成全师尊的狠心。师尊,你何必三番五次折磨我,不如给我,给我......”
给我个痛快。
“你不会死。”苍铘头也不回,径自朝门外走去。
宿遗祯仍旧跪缩在地上,保持着蜗牛似的动作蜷成了一团。渐渐的,他在冰天雪地之中看见一条飞舞的龙,雪光的映衬下鳞片闪着耀目的青光,龙角高高扬起,看起来相当得意。
“你得意什么?我又不会死。”
宿遗祯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欣喜地发现小拇指已经有知觉了。他接着动了动其余几根手指,又动了手脚和颈项,很快整个身体的僵硬都消散了,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温暖袭遍全身,仿佛浸浴在热泉莲池中。
但当他睁开眼时却没看见莲池,也没看见龙,他仍然跪缩在自己的房间地板上。
宿遗祯揉了揉发麻的膝盖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叹一声“老子熬过来了”就感觉到了刺人的热浪从胸腔升腾而起。
果然是冷热交替,热的来了......大爷的!
宿遗祯捂着胸口急喘几口气,企图散一散热浪,谁知这热浪像是遇风着火,竟然猛烈地烧了起来,在他胸腔里烧得比抓心挠肝还疼。
要命了,要命了!
宿遗祯被烧得大喊大叫:“师尊!师尊——师尊!啊!师尊啊——”
师尊师尊,来来去去就这两个字。
苍铘就在隔壁,把宿遗祯的叫喊声听得一清二楚,宿遗祯的所有痛苦煎熬都落在他耳中,他却只是静静坐着,等待这场浩劫自己平息。
苍铘忘了时辰,却清楚记着隔壁传来了多少声叫喊,他念了多少声“师尊”。苍铘不是铁石心肠,但佛铃果必须由宿遗祯自己尝,自己忍。他要走可以让他走,但在走之前他必须练出足以保护好自己的功法。
待隔壁连桌椅的碰撞声都停息之后,苍铘疾步跨出又推门而入,把趴在地上的人捞起来,颤抖着拥进了怀里。
宿遗祯衣衫湿透,苍铘也脸色苍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讷讷地开口道:“你变乖了。”
宿遗祯攒回了力气,翻身滚上了床铺。他出奇的冷静,默默答道:“谢师尊。”
苍铘:“不必言谢,现在可能感觉到丹元的活跃?”
宿遗祯:“是,徒儿有幸,竟然又有进境了。不过徒儿不是谢师尊的佛铃果,而是谢师尊的夸奖。”
苍铘知他有气,软了声调道:“你执意要走,又不肯收本座的元力,这佛铃果能助你修为大涨,以后只身在外遇上强敌也好应对,否则本座不放心。”
宿遗祯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应声:“嗯,再谢一次。”
苍铘自嘲:“从前你不高兴时还会骂上两句,现在这样乖了本座反而不适应。”
“你在生气吗?”苍铘问。
宿遗祯紧闭双唇不肯答。
苍铘叹息:“你该生气。”
呆坐了半晌,苍铘终于又听见他的声音:“师尊在承受雷劫时比这还痛吗?”
苍铘道:“本座也只吃过一次佛铃果,跟雷劫相比还是能够忍受的。”
“那算了,”宿遗祯从床上爬起来,“既然老天都替我惩罚你了,那就不生气了吧。”
苍铘简单“嗯”了一声,心里却如潮涌,又道:“你还需要历练,天水城一带最近失踪了不少人,你可愿意随本座一起去查一查?”
宿遗祯:“就咱们俩去吗?”
苍铘:“你还希望谁去?”
宿遗祯:“杜若,畅言。算了,畅言还小,留下来看家吧。那就杜若,齐销。师尊可以多带些人,仇教习的弟子里应该还有其他需要历练的吧,我瞧着那些人都不怎么样,比我差远了。”
苍铘:“上次仇教习把你困进封魔镜的事你还记恨吗?”
宿遗祯:“师尊惩罚他了吗?”
苍铘:“嗯,但他接受的惩罚罪名是忤逆犯上,却不是因为你,你不记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