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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矩 (酒否)


  沈长策听得呼吸沉重,却又问他:“你喜欢那样?”
  伏江看着他:“我喜欢。”
  他不喜欢,又怎么会为了他一次两次地回来?
  沈长策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两人目光直勾勾对视着,呼吸又开始乱了。气息撩着伏江的头发,他痒得直笑。
  他忽然道:“今天清晏说,我们屋里有妖。”
  伏江却笑了:“神仙都不怕,你还怕妖?”
  “清晏他会不会害你?”
  伏江却道:“不会,他只会救我。你也是。”
  可沈长策依旧惴惴不安,可他从不多问。他在伏江唇上轻咬一口,他的吻又烫又密,非要伏江的眼睛离不开他不可。
  沈长策黑色的眼睫微微颤动,他额头上都是汗水,呼吸滚烫灼人,俨然是困缚于情欲之网中的人。
  日子好似很满很满,就像是满月一般满。
  就连那清晏也没有来,但沈长策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日是淑莲到街上看摊子,她回来时愁眉苦脸,与在厨房内倒腾的两人说:“别做了,今日卖得不好。”
  沈长策停下手中的活,伏江问:“怎么不好?”
  淑莲扁嘴:“人都不来几个,说是平福镇有几处闹了妖,大家都躲在家里。怪不得前几日卖得多,原来大家是在囤粮食,现在都不愿出来了。”
  伏江又问她:“这么大的事,你前几日怎么不知道?”
  她开始结巴:“我——我没心思理这些事。”
  她哪里是没心思理这些事,她整个人就神魂颠倒的。从前她和那刘砍柴,没钱没吃的,现在手上一有了闲钱,便去买好看的衣服和胭脂。做活也不认真,一堆红薯她可以分好几次洗,每次回来拿新的,就可以看一眼那挂在一旁的漂亮衣裳。
  伏江问:“你买这么多衣裳,又不穿,买来做什么?”
  他说的是“不穿”,不是“不能穿”。淑莲已经不怕人的碎语,可现在怎么又介意了起来。
  淑莲道:“我想穿出去,可我怕他觉得我不庄重。”
  他是谁?
  沈长策与伏江面面相觑。
  淑莲红着脸说,他是街上那卖菜老汉的儿子。
  这段日子那老汉身体不好,那种地的儿子便出来替他卖东西。那卖菜的小伙又要忙种地,又要照顾爹,还得看摊子,实在忙不过来,便时常托付给淑莲。这男女之间一来二去接触,两人的眼神便不对了。
  这本是情投意合的喜事,可淑莲说着又气道:“可他最近不来了。”
  伏江问:“哦,因为平福镇开始闹妖,他也不来了,所以你不想去。”
  淑莲顿了顿,又憋气道:“对,因为闹妖。这闹妖闹得,人都没法正常过日子。”
  平福镇开始闹妖,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但实际上囡儿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兆。一开始只是些打草惊蛇的小动静。比如谁家的吃的不见了,谁家的姑娘说半夜有人摸了自己,谁家的孩子又中了邪。
  但人人都盯着自己眼前的事,别人的事都蜻蜓点水一般,不太放心上。
  直到官府请了榆丁庙道人的消息传了出去,这才人心惶惶。
  粮食被一抢而空,有的家开始琢磨着要到别处去,没钱的只能每日去榆丁庙拜神,拿回来一把不知有没有用的符咒,在家里四处张贴,便关上门不出来。
  之前崔老汉家囡儿死时成立的那个捉妖队,充其量只是给人们撞个胆,榆丁庙里的道人杀了几处妖,他们连一处也杀不到。
  这榆丁庙供养了许多道人,这倒是让百姓们觉得些许安慰。听说那清晏道人虽古怪,但杀妖神勇无畏,这段日子也为了百姓忙得不见人影。人们渐渐忘了他的古怪,见了他都叫他半仙。
  还有许多留下来的人,都是盼着这阵子过了便能好起来的。
  但很快,便死了人。
  那张老板死了。
  也许在此之前也有人死了。但这穷人死了不稀奇,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人死了,却惊天动地——原来这天灾来了,就算有万贯家财也挡不住。
  据说,那张老板是死在无数请来的符咒之中。
  他脚板下有两个黑窟窿,眼皮里的眼睛也已经不见了,都淌出黑乌乌的鲜血。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已经青黑,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干涸。就连他的亲人也不敢靠近一步。
  那场景恐怖,一下便传遍了平福镇。
  平福镇开始大乱。
  伏江在家门口抱着小狗依着,门口摆着那卖红薯和烧饼的车子,他百无聊赖,看街上拖家带口的人来往不止,嘴里念道:“烧饼!红薯!”
  他的声音就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一样被人忽视,路上的人都听不见,只互相问候着:“你去哪?”
  另一人叹了口气:“去刘家口投奔个亲戚,据说那里还算是安全的······你呢?”
  那人看了一眼后边车子上坐着的两个老人:“我不知道去哪,我们花了大半银子请道人画符,可听说那张老板就是······”
  另一人道:“别说了,孩子害怕。”
  那人看了一眼他娘子手里三岁的孩子,只能忍着不说,又道:“唉,我们一路过去,能到哪就到哪。活下来就好。”
  另一人看他身上还挂着榆丁符,便道:“你说我们每日供奉这榆丁庙,榆丁听得见吗······”
  这时,伏江的声音又传来了:“烧饼!烤红薯!”
  那两人终于看了他一眼。
  那伏江就像是当垆的卓文君,在自己门前吆喝,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的身体姿态修长美丽,神色也是平静,眉眼让人觉得亲近得很。他们看到伏江,便想到几个月前的平福镇,那时邻里和睦,这伏江什么也不懂,还给人添上不少欢笑,现在竟然已经能那么老道地修缮屋子、做起买卖。
  但他学会的却不是时候,他想享受大房子、琢磨买卖的乐趣时,平福镇一下变了天。
  但如今情况不同,人看人的心情也不一样了,他们倒不再觉得伏江傻。
  一人劝道:“伏江,这妖都来了,有钱也没用。你还不快离开这里?”
  伏江道:“离开做什么?”
  那人又问:“你不怕妖?”
  伏江又道:“怕妖做什么?”
  这一来一去好似说不清楚,人们看着伏江好似还一副糊里糊涂的模样,便用又是怜悯又是惋惜的眼神看着他。
  伏江看卖不到几个,早早便把吃的搬进了家中,小狗在家里围着他转个不停。
  他看沈长策做的面饼可惜,便自己把面饼吃了一个,又给小狗吃了一个。
  一夜之间,这平福镇上便开始冷清。即使有人,也只是来往逃亡的人。街上的铺子都关着门,沈长策说去给自己买点心,他去哪里给自己买呢?
  街上两旁一片萧瑟,却有一处是热闹的——谭郎中的医馆。
  伏江好热闹,这漫长冷清的街道上只有这处人多,他虽没有病,也往这里钻。
  许多医馆都关了,郎中都逃走了,也就是谭郎中的医馆反而热闹起来。他在人群中忙得手忙脚乱,看了伏江半天,才想起他是谁。
  他吹胡子瞪眼:“你来这做什么!我忙着,没空理你。”
  伏江回到这镇上,盘下那吴六的屋子,邻里对他的态度多少会随着他的地位有些变化,只有这谭郎中对他却是没好气。他还记得自己离开时沈长策魂不守舍的模样,所以还怪罪伏江。
  伏江却未理他,只仰着头在这医馆看了一圈,一双眼睛直溜溜紧盯着那房梁,好似在看什么。
  谭郎中忙得晕头转向,一刻钟后,他还见那伏江仰着头看那房梁。
  他气道:“快走快走,我这医馆本来就小,你没病没痛,来着挡什么道。”
  “谭郎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叫着他。
  谭郎中又很快忙去了,等人少了一些,他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才发现伏江已经走了。
  他来这做什么?
  谭郎中不由得也抬头看了看自己那房梁,上面光线不足,黑漆漆的,却是什么也没有。
  一阵风吹来,谭郎中打了一个哆嗦。
  他嘴里嘟哝:“这人怎么回事······”
  傍晚,伏江和小狗远远听到脚步声,就迫不及待开门相迎。
  沈长策拿着一盒桃酥,他才进了门,便被伏江抱了个满怀。
  伏江把桃酥抢在手中看,那酥饼焦金色,香喷喷的实在诱人。他又看沈长策,那人果然又在看自己的脸色。
  伏江问他:“你去哪里买的?我看那老板都没开门。”
  沈长策似有些不愿详说:“我去他家请他做的。”
  伏江知道他对自己花费心思,心中又觉得悸动难耐,双手搂着他的肩,便吻得难舍难分。
  外边是妖魔乱人间,他们在这屋中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两人吃穿不愁,又心意相通,过得神仙眷侣一般。
  小狗身子也已经好了,在两人脚边叫个不停。
  两人在桌边赏着月吃着桃酥,伏江便突然道:“我今天去了谭郎中那里,他的医馆穷困劳苦之人常年往来,阴气死气淤积,妖魔鬼怪喜欢得不得了。”
  沈长策看着他,不知他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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