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麻雀“啧啧”两声,扑棱着翅膀从这个树杈子上飞到另一个树杈子上,收起翅膀,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慨叹道:“你还等他干啥呀,放弃吧,他这么久不回来,一定是死了,你们妖鬼殊途,不合适的。”
狍子精万没想到和他讲了这么多,竟等来这样一句话,不禁愤愤地抬起头道:“他没死!”
那麻雀嗤笑一声,道:“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没死那也一定是将你忘了去寻别的花狐狸去了,既然如此,他寻他的花狐狸,你撵你的雌狍子便是了,你怎么如此想不开,非要吊死在一只狐狸身上。”
狍子精有些生气,反驳道:“就你想得开,树上的鸟儿都成双对,怎么就你孤零零一个?”
“你…”那麻雀气得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好心开导他竟还被他言语攻击,他看了看周遭成双成对的鸟儿,爪子一使劲儿,底下的树杈子都抖了抖,他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你也不瞅瞅他们什么样,我什么样?”
狍子精想了想,歪着头说:“你们不都是鸟样?”
那麻雀气得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厥过去,他拔高了声音,“你给我放尊重点儿!我可是这山头上最好看的鸟!”
狍子精顿了顿,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又看了看他身上的羽毛,蹙了蹙眉,不是很懂鸟类的审美。
狐狸才是最好看的呢。他心想。
想起狐狸,他胸口又是一阵闷闷的发痛。
镜花水月池里的水疗伤极好,可自从狐狸走后他便没有闲心再去顾着这胸口的伤,以至于那痂落得特别慢,等到那痂完全掉光的时候,胸口处却留了一道长长的疤,约有两寸长,摸起来凸出来一块儿,不是很美观,但已经不痛了,只有偶尔想起狐狸的时候,那里才会隐隐作痛。
那麻雀显然对他这态度十分不满意,又骂了几句,才扇着翅膀飞到别的树上,离他远远的。
狍子精同那麻雀不欢而散,按了按发疼的胸口,呼了口气,拍拍屁股准备去山坡的杂木林下采茅莓。
七八月份正是茅莓结果的时候,山上的茅莓几乎每年都要被他采个遍儿,他常常用衣服把它们兜回山洞里藏起来,想狐狸的时候就吃一颗,有天晚上他吃得多了,吃着吃着便吐了,吐着吐着便哭了,哭着哭着又睡了,睡了之后做了有关狐狸的梦,梦到他回来了,结果睁眼一看,山洞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最初有些失望,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采完茅莓后,他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雄狍子撵着雌狍子转圈儿跑,禁不住有些羡慕。
远处有只雌狍子落单了,眼睛总往他这儿瞧。狍子精一侧头,同她的眼神对上,那雌狍子先是一愣,随后便扭开了。
狍子精愣了愣,然后便低头从衣服里拿了颗茅莓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散开,他才吃了一颗,正准备拍拍屁股回去,便见那雌狍子像是犹豫了一会儿,紧接着便朝他走了过来。
待到她走近,狍子精才看见那是只十分漂亮的雌狍子,毛皮顺滑,眼神也很温顺,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开口问他:“你也一个人吗?”
“啊…嗯…”狍子精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那雌狍子没在说话,只是盯着他瞧,狍子精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最后摸出一个茅莓,问她:“你吃吗?”
那雌狍子愣了愣,紧接着便凑到他手边,将那茅莓咬进了嘴里,说了声:“谢谢。”
狍子精点了点头,说:“我走了。”
“喂…”
那雌狍子连忙叫住了他,狍子精扭过头,见她眼神还带着些期许,又犹犹豫豫地摸出一个茅莓问:“你还要啊。”
雌狍子:“……”
她张了张嘴,支支吾吾两声,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扭头便跑了。
狍子精摸摸后脑勺,一脸疑惑。
他兜着剩下的茅莓慢慢悠悠回了山洞,一路还摘了不少新鲜的嫩树枝啃,虽然有时候他更喜欢在外面待着,外面可以晒太阳,可以听小鸟叫,可以看见绿油油的的树和鲜活的动物,而山洞里却什么也没有,但外面也有一点不好。
有狼。
他成精这么多年,看见狼却还是腿软。
洞口处的山丁子树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狍子精才走到那颗树前,便见洞口一片凌乱,原本规规整整被他摆置在洞口的小石凳歪歪扭扭地躺着,地上还有一堆碎叶子,还有一些动物脚印。
他心里一惊,远远地便见有只狼在这儿附近闲逛,吓得他连忙钻进了山洞。
洞口的结界灵力越来越弱,他用他的法术加固了一下,收效甚微,勉勉强强能阻挡住没有灵力的野兽,但耐不住野兽群袭。
他看着那结界,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
进来后,他将那茅莓好生放在篮子里,脱了沾了些许叶子的衣服,又走到那镜花水月池边,试图从里面看见狐狸的影子。但自打狐狸一走,这池水便也波澜不惊了,只咕嘟咕嘟冒几个泡儿,再也没有其他。
他有些失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重新打量了下这山洞。
自那胳肢窝镇成了一片焦土,上头派来管事儿的人便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们将那镇名从废墟中捞走,这胳肢窝镇便摇身一变成了白河镇,可山下剧变,这山洞却仍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唯独少了狐狸。
或许狐狸真的不会回来了。他有些心酸地想。
一个人实在是太孤独了,他甚至有些痛恨为何妖精的寿命会如此之长,要让他没有任何指望地,孤独地度过许许多多的漫漫长夜。
十五年已经足够长了,长到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
他喟叹一声,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他又出来晒太阳了,那只麻雀还在老地方,他抬头看了看他,又张了张嘴,忍不住说:“当年山脚算命的王富贵啊……”
“打住!”
那麻雀及时制止了他,“你已经讲过一遍儿了,我不想再听了。”
狍子精怏怏闭上了嘴,有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太阳逐渐被云层遮住,天逐渐阴了下来,狍子精张了张嘴,说:“我要走了。”
那麻雀顿了顿,看了眼他,问:“走?去哪儿?”
狍子精说:“去南边的山上。”
那麻雀换了个树杈子蹦跶,问:“为什么要去南边的山上?我去过那里,不如这边儿好。”
狍子精眺望了下南方,说:“你们都听够我讲故事了,南边的鸟儿还没听过。”
那麻雀叽叽喳喳地问他:“你为什么非要每天都讲同样的故事,谁听都会听腻的啊,南边的鸟也听腻了怎么办?”
狍子精垂下头说:“可我的记忆力很差的,不这样,我很快就会忘了他。”
麻雀提高了声音道:“那你便忘了他,有什么大不了。”
狍子精鼻子一酸,停顿了很久,说:“我试过,我不舍得。”
那麻雀不说话了。
狍子精拍拍衣服站起身,又看了他一眼,转身钻进了山洞里。
临走这日,他打包了一堆茅莓,又从置物箱里拿了那张画的乱七八糟的纸,小心翼翼塞到包袱里,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山洞。
只是他才踏出洞口,便看见了一个人远远朝他走过来。
待到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他顿了顿,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
狍子精摇摇头,只是兀自流泪,说:“不记得了。”
涂幽穿一身白袍,头发长至腰间,脸色有些苍白,他快走两步,直抵到他面前,哑声道:“你说谎,不认识我怎么便哭了。”
狍子精看着他的眼睛,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声音带了点儿哭腔:“我觉得你像一个人,又害怕你不是。”
“你觉得我像谁?”
狍子精眼睛红的像只兔子,盯着他看了很久,说:“像一只讨人厌的狐狸。”
第33章
涂幽听见这话,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我回来了…”他张了张嘴,往前走了两步,想碰碰他,想让他不要哭了。
狍子精却像是受了惊,摇着头往后退。
“不…”
涂幽伸出的手又放下,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他的傻狍子瘦了也高了,从前软乎乎的脸掉了不少肉,眼睛也不如从前那么亮了,却还是和从前一样爱哭。
他一哭他便手忙脚乱。
他很想过去想抱一抱他,只是他往前进一步,他便往后退一步。
涂幽只好站在原地,道:“你不要哭了。”
狍子精红着眼看着他,问:“你是真的狐狸吗?”
涂幽问:“还有假的吗?”
狍子精认真点了点头,说:“我梦到过好多次,每次醒来又没了。”
涂幽定定的看着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笑了一声,说:“我也梦到你很多次。”
狍子精红着眼看向他,涂幽又笑了笑,眼神里有一丝温柔,像是在回忆。
“我梦到你好乖好乖地缩在我怀里陪我睡觉。”
“梦到你生气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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