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情景总让沈如晦觉得有些耳熟,哪里像什么初识好友,反倒是像话本里琴瑟和鸣的夫妇。
呸呸呸。沈如晦心中暗骂道。
我这都在瞎想什么呢。
药草从来都是娇贵的,沈如晦日日晾晒日日存放,也渐渐将用掉的药材都补齐了去。沈攻玉躺在藤椅上看他整理草药,看他摘菜做饭,又看他月下饮茶;等他忙的腾不出手时才借着灵力给他递东西。
沈如晦时常笑他。
“你倒也是清闲,”他说,“也不用日日晒药摘草的。”
沈攻玉此时还坐着那把藤椅,绿荫扰的他直犯困。
昨日晌午,趁着沈如晦出门,他悄悄在树地埋了一壶花雕酿,正是现在藤椅下的地方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②
①《白头吟》王炎
②《山中与幽人对酌》李白
第2章 相知
万物皆有灵,盘古死后灵气便弥散在三界,万物便渗了灵气化成人形,物之本源是谓本体。
沈攻玉第一眼看见那白玉杯子便知道那是自己的一块本体,说是一块也不奇怪。他分明记得自己上一次懵懂着醒来,本体该是一尊玉像的,只是如今竟是除了眼前的这一盏白玉杯,在没其他感应联系。
这天已是下午,沈攻玉在院中看着沈如晦喝茶,他见沈如晦把茶叶挑进壶中,用热水冲开;他道觉得,只要不是茶,其他什么都好。
但沈如晦见不得沈攻玉拿茶杯喝酒,好好的杯子叫他生生染上酒味,数次说与他听,却是没有一次记住的。就像现在,沈攻玉拿着他的白玉杯,倒着梨花酿。
那白玉杯子被他握在手里摩挲了一阵,沈如晦开口问道,“你可有什么字?”
“字?”沈攻玉看向他,“字是什么?”
沈如晦倒也不觉得奇怪,这几日接触下来,他只觉得这人仿佛凡事间的事一概不知一般。若说沈攻玉是个神仙,那定然是直接飞升未经过凡事的。想到这儿沈如晦说道,“如我,字慎之,你便可唤我慎之。”
沈攻玉想了想,到底也没想起什么,道“那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听见他这话沈如晦一阵发笑,这东西从来都是父母所起,哪有叫一届外人参合的道理?
但见沈攻玉不言语,便也随着他道,“你觉得相知可好?”
沈攻玉的举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左右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便顺着说道“好。”
沈如晦摇摇头,伸手去拿自己的茶,递到嘴边才发觉已经被人换成了酒。
他瞧不见沈攻玉脸上的神色,甚是无奈的将那一杯酒倒在茶台上,腰间的宫绦随着动作发出一声脆响,围墙上那一扇破旧的木门也应声而开。
两人的视线聚在了门口,沈攻玉看见门外是几个伙夫模样的年轻人,领头的穿藏色长衫。
藏长衫朝院内扫视一圈,颇有些不屑的意味。
“哪位是沈大夫啊?”他买过门槛,故作嫌弃的拍拍身上的灰,“我家老爷有请。”
沈如晦听见他一番话眉头皱了起来,却还是淡淡的说道,“几日前我便不问诊了。”说完便朝着来人的方向走去,竟是丝毫看不出又眼疾的样子。
“也请张管家回吧。”
那中年人一副意料中的样子,对着沈如晦冷哼一声,“沈大夫好说头,可是有人几日前亲眼见你医人看诊,你这岂不是不给我张家面子?”说完便朝身后一挥手,十几个短衫年轻人瞬间围了上来。“那便不好意思了,沈大夫。”
这场景沈攻玉倒是从未见过,他看着沈如晦走上前,便也要跟着去看看究竟。
“你坐在哪,”他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沈如晦的声音从神识中传来,“他们可是凡人,你莫要出手。”
沈攻玉上前的脚步顿了顿,见他也无丝毫紧张的样子,便退到身后的石凳上坐着,举起杯子抿酒。
沈如晦被人围在中间,也不见慌张,只对着那中年人说道,“我还不知道谁有这本事,能将我请出去。”
那几人围上去的瞬间,只发觉身子一软,歪歪斜斜的瘫坐一圈倒了下去,身形的骨架像是被融化一般,竟渐渐消失了。那中年人站在沈如晦对面,见着此景先是一惊,瞧着沈如晦朝自己一步步走来,鼻尖上开始挂上汗珠,舌头仿佛打结一般,哆哆嗦嗦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化骨散。沈如晦心里想着。
来这一遭也是够贵的。
“记得把这些人给我清理干净。”
沈如晦从那几人的身上跨过,回到小桌旁去拿自己那一杯茶。
“张管家不如告诉你家老爷,医人也是要看心情的。”
那管家听见这话仿佛如获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门;但出门不过几步又急急忙忙的回来把几人拖出门去。
沈如晦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渐远,却没听到关门声,无奈的走上前关门。
门锁将落,沈攻玉的声音传来,“这几人就算是被我杀了,也不犯规矩的。”
听见这话沈如晦将门虚掩着,对沈攻玉问道,“你又想起了?”
“天上地下,管得住我的人不多,”沈攻玉看着他的动作,走上前去握住沈如晦的指尖送到嘴边轻舔一下,“你若实在气恼,杀便杀了。”
沈如晦被指尖突如其来的温度吓得一惊,连忙抽回手,道“那可是化骨散,你怎么好随便吃的!”说罢急忙从身上翻出一个白玉瓷瓶。
他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沈攻玉嘴边。
“吃。”
沈攻玉也就着他的手将那药丸吃下去,皱着眉咀嚼两下问道,“那是什么?”
“没什么,寻常的药罢了。”沈如晦说着,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扯开话题问道,“你可在天上是什么神官?”他说道,“若是如此,那我岂不是捡个大便宜?”
“记不清了,”沈攻玉看向他,“左右是上过天的。”
“那你可有什么庙宇,供我给你祭拜祭拜?”
沈攻玉抬头看着天边那一丝落日余晖,道“未有。”。
沈如晦笑道,“那便还是我罩着你吧,也省的天上的神官欺负你。”
沈攻玉看着天边的晚霞,答道,“好”
随着他的话音,那一道晚霞凝在天界,一丝幽幽的日光竟再也没能沉下去半分。
其实他也并非全然不知,每每冬日沈如晦将他握在手里,倒一杯茶暖手的时候,他也觉得暖和,但他不想醒来。连带着沈如晦那份深沉的心思也一并收下。
他是个瞎子,却从不会摔了他的杯子。
沈如晦将茶台放到木桌上,将东西摆好擦净,提着药箱走到沈攻玉面前。
沈攻玉正看着他家中那一面木架,上面整齐的码放着十几个木盒,初到他家的那日他就对这十几个木盒很感兴趣,只是沈如晦看的紧,他便暂时将这事抛到脑后去了。他见沈如晦拎着药箱走进来,问道,“这几日你不出门,也剩的这么多东西?”
“你到以为我是做什么的?”沈如晦将他领到木椅上坐下,“若是不留点东西,方才就暴毙于院中了。”
“你那咒言也不是吃素的,”见沈如晦卷起他的袖子,沈攻玉便由着他的动作伸出手腕,“院中见血,必定招雷云劫。”
“你倒是将我的底细探的清楚。”
沈如晦的手是温的,搭在腕上也暖的很。
沈攻玉还是执着的看着那一排木盒,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沈如晦开口道,“是医书。”说完也不待沈攻玉回话,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光滑的圆盒。
“你这脉象生的奇怪,”沈如晦笑道,“若是换一个大夫,定是要叫你吓住了;不像中毒,却像个死人似的。”沈如晦说道,“从来都是脉象示人,你这倒是人控制脉象。”
“罢了,你便装作中毒吧。”说着他便伸手沾上那盒子里的药膏,拉过沈攻玉的手抹在手腕上,笑道,“这世间从来都是解药易制,□□难寻。”
沈攻玉看着他手上那一层透明的药膏,问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世间医者千万,自然配毒也是不同的。”
“不,”沈攻玉看着他问道,“活人和死人的脉象有什么不同?”
沈如晦拉过他的另一只手,先让沈攻玉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再搭在他自己的手腕上。
“如此。”
沈攻玉指尖微动,将自己的的手腕收回去。
“死人也能医好么?”他问道。
沈如晦微微皱眉,“那要看是怎样死的了。”他说道,“若你现在时无多日,我定然是能救回来的”
沈攻玉看他双瞳剪水,谈笑间流利的样子,问道“那怎么不先医好你自己?”
听见这话沈如晦倒是一时说不上话来,许是没料到沈攻玉会提到自己的眼疾,半晌才开口道,“你该听过这么一句话,”他将药罐的盖子盖好,“命由天定。”
沈攻玉也不说话,兀自看着沈如晦那长长的睫毛,便又想伸手上去。
“哪有什么天命,不过是道家禁制罢了。”
发觉沈攻玉将要动作,他连忙伸手攥住那人的指尖。
“你就当这是陈年旧疾,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