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骆驼咂舌道:“所以你去四公里是为了——”
芦幸示意他们平静下来,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但他的得意之情很显然,显然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对的,你们都猜对了。你们都知道那附近有个千辉市场,许多亡命人都会在那里转悠,但是我没有去那里,那里太显眼了。我进了四公里的更深一处,一个更黑暗更保险的地方。”
他停了停,将水杯放下,身体坐直:“我和那儿一个接头人谈了谈,他是个很酷的人,没有左臂,给自己接了机械臂。我对他说我要许多人,在某一天用。”
郑郑朝后退了一退,靠在椅子上:“他就答应了?”她不可置信地问。
芦幸摇摇头:“他很谨慎,问我想要用那么多人做什么,我就告诉了他:我希望雇佣那些人做一回演员,某一天在十一公司门口聚集起来,假装想要毁掉这个公司。他听了后犹豫了,但我觉得他只是想要找我要价。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喘口气,像是回到了那条黑暗的小巷,他在和那个人谈判,对面的人手中有刀,靴子里藏了枪,轻轻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你怎么说?”张骆驼问道。真实的理由绝对行不通。
“我给他们说我是十一公司管理部的二把手,而我想当上一把手。我想给一把手找一个大岔子,就像这种,这会引起我们顶头上司的注意,也许最后他们会换掉一把手,然后我就是管理部的头儿了。”芦幸看了乔德一眼,用手指指他。
头儿。然后又指指自己,他在他们中间划了一个敌对的符号。郑郑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但她马上收回去,假装无事发生。乔德面不改色,仿佛芦幸说的都是废话。
“然后我给他们看了我的管理部证件。他们在网上搜了一圈,确定那个人就是我。但他们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这事儿有一定的风险。于是我给他们报了价:一个人三万。我知道他们一年的收入都没有这么多。”芦幸比了比手指,说。
这里的钱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张骆驼知道,尽管三万在重庆是一笔很大的数字,但芦幸、乔德,他们曾在火星上见证过真实的世界。这里就像个游戏城。他们不在意钱,也不在意其他的一切,因为这里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叫生活。
芦幸放下杯子,像一锤定音:“最后他把钱加到了一人五万。我答应了,转了他一半的钱,事成之后剩下的一半会自动到账。这事就成交了,剩下的详细事情我和他约好了之后再谈。”
郑郑狐疑地眯起眼:“他可以叫到多少人?”
芦幸笑了笑,那个数字已经在他脑海很久,他终于可以自豪地朝他们揭晓:“五百三十六人。”他一字一顿地说,举起玻璃杯,朝他们表示干杯,满意地欣赏郑郑难得对他流露出的震惊和认真参半的表情。
“靠,你真是——”郑郑失言道。
“这下我们至少有我做保障了。”芦幸得意地示意道,“我是头一个提出解决方案的——”
也许是为了压制芦幸,郑郑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张骆驼:“他们今天早上凌晨两点半时就找到了那个黑客头儿,而且说服了他帮助我们。”
芦幸的话被郑郑打断了,他朝张骆驼转过头来,实际上他也没有多少不开心,而很多的像是确认:“真的?”他不可思议地说。
这让张骆驼想起他们要说的话,他坐起来:“对了,我本来刚才打算和郑郑细谈的……我们和病毒专家也谈妥了。”他说,清清嗓子,不安地扭了扭。几道目光向他射来。他寻求帮助地望了一眼乔德,继续说道,“今天……三四点的时候,我们去了找了他,他说他可以试一试帮我们毁灭程序,但是我还没有具体告诉他是什么程序,所以具体的我们准备今晚再谈。”他摊开手,表示他说完了。
芦幸吹了声口哨:“不错。”他认同地说,猛地坐起来,兴奋地笑笑,“虽然没有我做的好——”
他不由地感到自豪起来,朝他们挥挥手:“一夜之间,两个问题——”他再次举起手中的杯子,像它是杯酒什么的,再次一饮而尽,接着露出了一个被酒精辣到的鬼脸。郑郑不由被逗笑了,张骆驼轻轻地摇了摇头,也笑起来。芦幸满意地扫过他们的脸,接着马上注意到另一端的沉默,乔德像是站在另一条遥远地平线上的人般,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对芦幸的把戏不感兴趣。
“你怎么这么严肃?”芦幸凑上前去,朝他挑挑眉。
乔德手中的盒子被转动了一下,接着他叹口气。
“我还在想Q。”他说,“这两个问题能被解决,但是Q看起来没有。”
“车到山前必有路。”芦幸引用了一句古谚语,那来自遥远的时代,那时候人们还没有搬迁到火星。
乔德摇了摇头:“但我们面对的不是山,是科技。”
“Q的麻烦之处在于没人知道该如何破解。”乔德冷静地分析道,“范柳只说机关在雕像里。但是如何做?一旦警报器响起之后这个的难度会变大,有多大,怎么变大?没人清楚。怎么破解它也是未知的。”
张骆驼点点头,转过头去,看向郑郑,想听听她的看法,但郑郑似乎遗忘了他们还在讨论的这件事,她低下头,陷入某种只有她自己的深思中。
“郑郑?”张骆驼试探地喊。
郑郑点点头,出乎他意料地,郑郑没有走神:“我在想事,骆驼。”她朝他解释道,有些犹豫地抬起头,朝芦幸和乔德分别看了一眼。
“我在想,也许我可以来负责Q这件事。”她咬住嘴唇,说,深思着,“我总觉得我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和它相关的东西——虽然我现在想不起来……”
她的声音小却沉,仿佛陷入到了某个谜题中,她拿着钥匙,沉入那些谜题之间,左顾右盼,一瞬间,她看起来像个在夜半城市中漫游的黑客,和飞鸟一模一样。
第71章 夜半城市(九)
张骆驼感到日日夜夜像是枷锁一样覆盖在他身上。接下来的这几天,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他几乎几天没合过眼了。
第二天的夜晚,他和乔德如期而至抵达飞鸟的住处,详细告诉了飞鸟他们想要的病毒是怎样的,之前隐藏在背后的东西他们终于倾吐而出。
“我们想要的是运用病毒闯入这座城市的电力系统。”张骆驼朝飞鸟解释道。
飞鸟“哇”了一声,他孩子气地说:“你们想征服的是整座城市。”
但他还是同意制作病毒,因为他已经答应了他们。
“但是我需要你们想要入侵的电脑的一些数据。”他说,“这样才能制作病毒。”
他给了张骆驼一张芯片,叮嘱他道:“在电脑上插入它,等待芯片上的绿灯变亮,电脑的数据就可以自动获得。”
这也就意味着乔德和张骆驼得去一趟飞山墓园,将电脑上的数据下载下来。张骆驼有点紧张,因为那里到处是人,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但当他们到那里时,他被证明完全想多了。那里的人太多了,但他们都低着头,肃穆地走,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为朋友或爱人的离别而哭泣,没人愿意在悼念期间看一眼别人。
他们顺利地从人群中穿过去,就像穿过一群鬼魂。
比起其他区域的热闹,他们的目的地,D-0区,那里空无一人,空壳般的玻璃棺像是立方体般摆在地上,那里属于流浪汉,他们没有被任何人想念过,他们的死即等于消亡。
张骆驼走过那些水晶棺材的中间,他忍不住低下头看他们,那些人的面孔平静无比。
D-0区的管理员坐在监控室里,一动不动,张骆驼假装在查看棺材里的人,实际上偷偷地凝望着管理员,如果他们想要进监控室,他们得把他调离出去。
乔德找到了个公共电话亭,他用芯片把电话号码隐藏起来,给管理员打了一个电话,要求他去一趟飞山墓园门口,等一两分钟,有个东西需要他拿。
张骆驼躲在空间中的死角,他看到D-0区的管理员打着哈欠,从管理室走出来,穿着蓝色制服,目光茫然地左右回望,常年和不会说话的人待在一起让他失去了活力。
他走出D-0区,步伐沉重。
“走吧。”张骆驼朝乔德做了个口型。
他们趁机走到管理室前,管理员大意地没有关上它,它为他们敞开了一道门缝。
管理室就像一个小型的起居室。里面摆着桌子和沙发,监控器在墙上对准他们。乔德走到监控器旁,轻轻在监控器上插入一个芯片,那个芯片装载了微型病毒,飞鸟给的他们,只要插上去监控就会被自动销毁。
张骆驼走到那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巨大的电脑,它靠在墙边,连接许多数据线,那些蓝色或者黄色的长线像是一根根管道,它们在路上周转、奔腾,最后钻入一个凿了无数圆形小洞的铁柜。
摆在桌上的电脑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蓝色的屏幕上全是各种无聊的单机游戏,就像范柳说的那样:数据被隐藏在其中,普通人无法碰触。
张骆驼轻轻吸一口气,紧张地将薄薄的芯片插在主机的一个数据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