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骆驼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也许快了。飞鸟清了清嗓子,叹口气,语气变得坚定了:“但是我没有勇气,不代表我不希望别的人没有勇气。黑客需要危险,同时也需要给予危险之中的人一点帮助,因为我们随时是同盟。”
“我可以帮助你们制造程序病毒。”他伸出头,认真地说。
张骆驼抬起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说话,但最后发现自己卡壳了:“谢——”他说,感到有些意料之外地,还有些颤抖。
但飞鸟没等他说完,狡猾地摇摇头,阻止了他的话,强调道:“我还没有说完,别忙感谢我,我的帮助有条件。”
张骆驼的心立刻沉下去,但他马上再次让那颗心飘起来:“什么条件?”
“你们打算给多少钱?”飞鸟咳嗽了一声,忐忑不安地问道。
“只要你想,我就能给,钱绝对不是问题。”乔德平静地插话道,他已经听了很久他们的对话,他抄着手,和飞鸟对话道。
“管理部的主管财大气粗是不是?”飞鸟调侃地看了他一眼,将手堆成一个塔形,仿佛在用手指跟上他的思考,“但我还有几个条件要将讲,你看你们能不能接受。”
他又朝张骆驼看了一眼:“行吗?”
张骆驼点点头,有些犹豫地说:“你说说看。”
飞鸟得到了他的允许,愉快地转过头,面对他们:“那么听好我的条件。第一,我帮助你们,但是你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将我的名字说出去。可以吗?”
张骆驼点点头,这和他们之前的办事规矩是一样的,飞鸟帮助他,但是他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飞鸟的名字,除非直接带人过来,因为飞鸟干的都是法外之地的事。
飞鸟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头,这次他紧盯了乔德:“第二,你们要给我很多钱,非常多的钱,我要多少你们就得给我多少。”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字一句地说:“一部分我是要制造程序病毒,做这个要花我很多功夫,尤其是大型病毒,我至少要花半个月。一部分是我的酬劳费。”
乔德点了点头,几乎没有犹豫,他从不把钱看做一回事,以前他甚至不把九龙坡、沙坪坝看作一回事,他对富人区和贫民区都一视同仁,从来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钱对他来说只是数据,火星创造出来的数据,由管理部保管,他们拥有钱,就像一个神,而神都是超脱的,一块硬币的响声和玻璃碎掉的刺耳声音对他们来说都差不多,因为他们不在乎。
飞鸟因为乔德的肯定吹了个口哨:“不愧是管理部的,就像传说中那么有钱。”
接着他停了停,像是想回了自己在哪里,伸出了第三根指头,非常庄重。电脑的荧光在他的指头上晃了晃:“第三,一旦我在做事之中感到任何不对劲,我都会退出,并不交还你们付的钱。而在事成之后,你们不能再来找我,我会从这里搬走,和你们再也不见。可以吗?”
张骆驼转过头去,和乔德对视了一眼。
我们别无选择。他想。他在乔德的眼里也看到了这点。他再次转过头去,面向飞鸟。
“都可以,成交。”他坚定地说,伸出三根指头。
飞鸟愉快地弹了个响舌,感叹道:“真大方,三条都答应了。”
接着,他似乎马上有了一个做卖家的自觉,让椅子飞了一圈,转回原位,面对电脑。他打开了电脑的某个文件夹,开始在上面敲敲打打,那液晶屏幕上各种窗口快速地跳转:“既然如此,那我今晚就开始准备,明天晚上同一个时候在这里见,我们到时候再商量具体的东西。”
他说做就做,翻开了一个文件,上面各种各样的病毒文件显示而出,它们或多或少地抖曾经湮没过网络的某个空间,而现在像是战斗的堡垒一般。
张骆驼看进去,望到一片无尽的网络潮水。
第70章 夜半城市(八)
张骆驼和乔德回到公寓时已是早上九点。深灰色的天际线里埋进一些浅浅的明灰,早起的飞船从他们头顶飘过。他们在街角买了瓶饮料,边喝它边按响郑郑的公寓大门。几乎在同时,郑郑冲过来,给他们开了门,她看起来也是一夜没睡,脸上带着倦怠的神色,她假装漫不经心,但实则无比关注地说:“怎么样?”
张骆驼朝她笑了笑,她立刻明白了。她松一口气,瘫在墙壁上,像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张骆驼走进房间,清晨的公寓格外舒缓,毛毛从红色沙发跳入乔德的怀中,它看起来睡得很好,张骆驼伸出手,轻轻拍拍它,它撒娇地露出粉色肚皮。
“沙坪坝将开通新的……”阿煤一如既往,一丝不苟地为他们点播新闻,它已经适应地从人工导航仪变成了一个收音机,咬字清晰的女声从它的发声器里留出。张骆驼推开一把金属椅子,疲惫地坐在上面。
“我们问过他了,他说可以帮我们。”张骆驼说。乔德坐在张骆驼的旁边,拿住旁边一个小小的瓶子,无意识地捏住它。
“你们看到芦幸没?”郑郑从厨房里拿了一个水壶,走了出来,她听到张骆驼的那句回答以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起来想继续详细地问些东西,但最终她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一块地图里的版块——芦幸缺失了,于是改口问了这个。她替他们倒了杯水,那玻璃杯被透明的液体装满,桌上的杯影随之轻轻颤动,“我醒来时没看到他,他回去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敲门声又猝不及防地响起。郑郑扭过头,狐疑地看着那扇门。三秒以后,门自动开启。一只将黑色皮鞋说在一旁的脚掌踏入房间。张骆驼抬起头,芦幸披着一件宽大的风衣走进来,脸上的喜悦无法被遮挡。
这是怎么了?张骆驼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芦幸发现所有人的目光焦距在他身上,得意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欢迎动作。他走进来,朝他们扬扬眉,语气骄傲无比:“你们得感谢我。”
乔德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芦幸话里的弦外之音。
郑郑伸出手,靠在椅子上,追加质问的砝码:“你去了哪里?回家了吗?怎么没告诉我?”
“我去了趟四公里。”芦幸昂起头,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他径直走进客厅,将风衣丢在沙发上。阿煤的新闻播报声被他噼里啪啦的走路声遮盖住。
“新闻里……”阿煤的转播转瞬即逝。
四公里?张骆驼皱起眉。毒品、拳击手、□□,旁边蓝色的巨大雨棚笼罩千辉市场,人群川流不息,穿过那里时能闻到犯罪的空气。
“你去找范柳了吗?”他做了一个合理怀疑。
芦幸得意地摇头,他露出一个悠闲自在的表情:“我去找了我们的帮手。”他左右看看,希望有人捧他的场,郑郑白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假装惊奇着问:“是什么帮手?”芦幸朝她摇摇头,表示不满。乔德对他的把戏不感兴趣,上脚轻轻踢了芦幸的椅子一下。
“长话短说。”他不耐烦地说,一面温柔地抚摸有些被吓到的毛毛。
芦幸被他一踢,“啧”了一声,总算恢复严肃,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那我说了——”他不情不愿地开口道。话音未落,一片嘈杂的音乐盖过它。
“浪潮——在城市新技术的浪潮中——”他们面面相觑,转过头去,茶几上,阿煤将新闻的音量调整到最大。
“在早上应该安静地听新闻,而不是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它感受到他们全部转了过来,不满地说,让一段新闻偷跑出来。
芦幸朝它歉意地眨眨眼,放低了声音:“下次一定让你放完,我有迫不得已的急事要讲。”
“你是最好的导航仪。”张骆驼跟着补充道。阿煤不甘心地让导航仪发出一阵杂音,表示抗议,“浪啦啦哔——”新闻变得怪异,像是夜间的尖叫,但不一会儿后那声音便渐渐缩小,像是海水退潮,最后那变成喃喃自语,新闻完全从他们的对话中消失。
“只有这一次。”阿煤不甘心地说,开始潜伏下去,任由他们继续说话。
芦幸转过头,他们重新集中注意力在这事上。芦幸清清嗓子,他左右环视一圈,放低了声音:“按下警报器必须要理由是不是?我找到那个理由了。”
芦幸看着他们不太明白的表情,悠然自得地笑笑,他解释道:“范柳说按下警报必须要理由你们还记得是吗?我当时也注意到了这点。想要让火星认为我们按下警报器是合理的听上去很难对不对?必须发生某个事件,比如大规模的仿造人反抗……但是我们很难让这种事真的发生,就算它意外发生,那几率也很小。”
他接过郑郑的玻璃杯,喝一口水,发出满足的感叹声。接着,他说道:“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朝左右互望一眼,满足地接受来自各位狐疑的目光。
他打了个响指,眼睛闪闪发亮,情绪在熊熊燃烧:“如果我们做不到,我们可以伪造。”
乔德坐起来,他明白过来。芦幸朝他扬扬眉。另一面,郑郑放下她的水杯:“靠,你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