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真的......好想一直跟你一起。”
他还在笑,笑得极美却脆弱,但一直给他看自己的笑。而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消融,一点点变得透明。
男子不住地吻着他逐渐消失的手指,泪珠一颗颗落下,落到他脸上。
“疼,哥哥......我疼。”那泪水滚烫,将他的脸打湿,于是又变得透明了些。
男子抽出一只手胡乱粗暴地擦干泪,又慌乱地搂紧他,血丝密布的眼睛红得骇人:“耿耿,耿耿,求你了,别离开我。”
那人倏地睁大眼,奋力伸直手臂,搂住男子的脖颈,犹如登天一般艰难而上,终于吻上他颤抖的嘴唇。
“哥哥,喜欢你。”他腼腆而真挚地道。
再眨眼,人已不在了。那男子悲鸣一声,徒劳地看着手心一滴滴坠落的雪水。
温曙耿没来得及从那悲痛的气氛中抽离,那男子却伸直手掌,一个水球高速旋转,越缩越小,最终变成小小一滴。
他珍重至极地看了那水滴一眼,而后轻弹食指,那滴水直直向温曙耿眉心飞来。
温曙耿惊愕地见到滴水入体,霎时一层层水波自他身上荡开,修补筋骨,治愈疼痛。
那刚毅如战神一般的男子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却是止步于数尺之外,贪心地、痴迷地看着那水波。
良久,纷纷扰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灌进他的脑海。他似乎想起了一切,又似乎什么也未曾想起来,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了无数个声音。
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晰,执着地呼唤,叫他:“师父!”
那高大的男人满脸是血,却绽开一个粲然的笑容,轻声细语:“小远,谢谢你借我一段灵魂。”
温曙耿迷惘至极,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唯有矢志不渝,坚定不移的灵魂才能承载细微的生机。”是了,与庄主一样的声音。
他什么也没听明白,还要再问,一阵狂风却吹来,又将他吹得远了。
他疲倦不堪,脑子里胡乱地思索着为何庄主会给他看这些,那个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庄主的爱人吗,又怎么会消失了?
铺天盖地的睡意将他席卷,他再也不能思考,闭上了眼睛,不知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在他即将沉入梦境之前,方才听到过的呼唤声又响起了,一声比一声清晰、焦急。
顾枳实几乎六神无主,那阵法根本是个阵中阵,他开了隐阵,却又有重重叠叠的阵法在其后等着他,等他一层层破开所有阵法,却又回到了原点。
而他追悔莫及地发现:师父不见了!
温曙耿昏昏沉沉,只觉眼皮酸痛不堪,那声音却始终未曾停歇,破开他即将沉入的黑暗,拼命地拉扯住他。
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却是一个“枳实”的形状。
顾枳实疯狂奔跑,他疾呼,又生生顿在梅林之外。
万千花树齐放,落花纷纷,明艳动人,一片片贴向树下那人的衣襟。
风不静。
心亦乱。
那个人缓缓睁开眼,循声望来。他们之间隔着仅仅数米之遥,却又仿佛天涯海角不如此远。
作者有话要说: 联系前面的伏笔可以看出来啦,庄主就是唐愿,那个“耿耿”残留的一缕生机,被放进了小温的身体。小温之前从登云峰坠落,摔得粉身碎骨,靠着这一缕“生机”才活了下来。
之前的梦境全是那缕“生机”的回忆,他是雪妖啦。
但是唐愿没有移情!小温是小温,“耿耿”是“耿耿”。
很多细节后面还要再解释哈~
(其实我很想写这一对的故事的。天地间最后一个修士和修炼结界里幻化出的雪妖,好带感啊!但是我笔力不够,害怕写不出那么大格局的内容。)
第53章
温曙耿看到那边的顾轶迟疑许久终于一步步朝他走来。
风中花瓣凌乱,顾轶的神情有些紧张,发丝也被吹得扬起。
温曙耿在那一瞬间觉得他看上去有点陌生。此刻走来的,是一个从一开始就在骗他的人。一个彻彻底底的骗子。
可惜路途并不遥远,温曙耿还未理清头绪,那个人已经匆匆走近了,蹲下来看着他。
温曙耿从他英气逼人的面容上看到一丝畏惧和无法掩饰的慌张。
在害怕吗?
是。顾轶害怕极了,他太熟悉师父了,也就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令他心惊肉跳的东西。
可是温曙耿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被紧紧搂住了,顾轶抱得极牢,在他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哑着声音道:“你没事吧?”
他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把温曙耿勒得生痛,眼里血丝密布:“都是我不好,我贸然动手。”
温曙耿怔住。
顾轶哽咽着,抬起手用力擦了下眼睛又紧搂住他,喉头酸痛难当,声音也干涩:“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
“没事,我没事......”温曙耿还未说完,就听到“啪”地一声。
顾轶脸上浮现出一个红得厉害的巴掌印,嘴角也溢出血来。他松开温曙耿,肩头一抖一抖的,别过去脸,后悔又自责:“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啊。”
破开隐阵,他便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一层层的阵法,像个蚕蛹,把他包在里头。他精疲力竭,还要努力去破开阵法,把黑暗推开。
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知道他的耿耿不见了。
他害怕极了。他绝不能接受再次失去他。
温曙耿看到一滴滴眼泪从顾轶眼眶里滚落,直直地跌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去拉顾轶的手,还未触及指尖,便被握住了。那个少年,用两只手急切地、诚惶诚恐地捧住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吻着他的手背。
潮湿的眼泪也流到他手背上,打湿了他,风吹着就凉。那吻,又极烫。
顾轶哭得无声无息,却难过得要命,抽抽搭搭的像个孩子。
他这一生,有数次差点失去师父的时刻,幼年时,他想着若师父难以病愈便陪他一起去好了。十五岁时,他坚信自己会找到师父,不过出于一种绝不接受他可能消失的偏执。
到如今,温曙耿对他而言再不仅仅是师父了。
他连想都不敢想,自己也许会永远失去他。
“顾轶,”温曙耿很轻地唤他,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又替他擦着眼泪,“别难过。”
有时候温曙耿也觉得自己残酷。他道:“也许有天你又会找不到我了。若我被归阵献祭,死去了,你千万不要太难过。”
顾轶双目通红,他暴躁地吼:“我不会让你被害!”
温曙耿只是笑了一下:“人有旦夕祸福。你并不能保证任何事。我希望你能够接受,人终有一死,我也逃不过。”
“要是你哪天突然找不到我了,你就别找了吧。”
他站起身,有点可怜顾轶似的,自上而下地看着他:“不然,你会很难受的。我也舍不得。”
顾枳实浑身冰凉,他的目光像淬了火,绝望又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根本、绝对不允许出现那种事情!”
他猛地站起,近似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他从未如此对待过温曙耿,他歇斯底里地怒吼:“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能护住你!我不许你离开我!”
温曙耿仍是笑,冷冰冰地弯着嘴角:“你并非无所不能。顾轶。”
顾枳实心如刀绞,温曙耿的话叫他猝不及防。他更紧地抓住他,道:“你是不是在隐阵里看到了什么?”
他不安至极,难以自控地咬住嘴唇,直咬到鲜血淋漓。
耳朵却听到温曙耿道:“我只是知道,我迟早会再度死去。我又恰好知晓失去爱人的人多么痛苦,不愿你也那样罢了。”
他笑得好看极了:“顾轶,你别太喜欢我。以后就,不会那么难过。”
“你住口!”顾枳实痛苦地嘶吼,又一把将他拽进怀里,勒得极紧,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
温曙耿浑身骨骼都被挤压得生痛,他的目光却依旧沉静。
顾枳实剧烈地颤抖着,悲哀至极,又怒火中烧:“我不准你胡说。”
“不准。”他咬住温曙耿的肩膀,仍是舍不得,没挨着皮肉,“你是我的。我就要喜欢你,爱惨了你,永远爱你,我要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我要爱你爱到任何人都嫉妒你。”
温曙耿用冰凉的手指触及他的脖颈,声音很轻:“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他声音如斯冷静,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涌出两行泪水:“你根本不爱我,枳实。”
顾轶猛地僵直了身体。
耿耿,不,师父想起来了?
他艰难地挪动头颅,抬起头来去看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眼睛。眼睁睁看着他的至爱,哭成了个泪人儿。
原来如此,他要与他划清界限了。他的耿耿,曾经仰起头对他说“亲亲我”的人,叫他别再喜欢他了。
“不是的,”顾枳实冲着他露出一个饱含爱意的笑容,“我爱你的。”
他声音轻得像风,却夹着刀片:“师父,你不要我了么?”
温曙耿的心顿时大乱。他一直都知道的,顾枳实没有安全感,他很害怕孤独。
可为什么不坦诚,却要来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