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枳实鼻尖刺痛,却更紧地搂住他,小声道:“不。”
他用下巴蹭着温曙耿的脖子,十分眷恋地将他圈在怀里,兀自沉醉:“好喜欢你。”
温曙耿恼怒地想要挣开,却被他牢牢束缚住,冷声道:“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他气极,气顾枳实的刻意隐瞒,气他说好信任却又言而无信,可顾枳实对此好像并不明白。
身后的人蓦地一僵,继而笑出了声,他笑得悲凉又痛快,热气扑到温曙耿的脖子上,直叫他汗毛竖立。
温曙耿蹙眉:“你笑什么?”
顾枳实自顾自地笑着,又漫不经心地去吻着他的耳垂,把细细的颤动传至温曙耿身上。
温曙耿直觉事态有些失控,顾枳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未及他思量出结果,耳尖却一痛。
顾枳实咬着他的耳尖,声音清晰:“反正你都会讨厌我了,我用哪种方式喜欢你又有何不同?”
温曙耿一怔。什么意思?他未曾觉得讨厌顾枳实。
可顾枳实全然误会了。
当日温曙耿刻意试探而说出的那番话,已叫顾枳实当成了决裂。在他劈下那一掌的时候,便心知肚明一切都回不去了。师父会厌恶他、舍弃他,再也不要他。
然而他是如此病态,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啊。
你不要我,我便强行要你。
温曙耿躲避着他的亲吻和拥抱,叫顾枳实心头流血,痛得死去活来,心凉得彻底,行事便更肆无忌惮。
他简直要疯了。未见到这人时,还能勉强自持。可一旦这幅清瘦的身躯映入眼帘,他就不可遏制地感到躁动不安。
从前师父是高高枝头上的一只鸟儿,展开洁白的翅膀幽幽啼啭,而他在霞光满天中,站在树下,静静地聆听他。
突然一天,风狂雨骤,树枝被吹断,鸟儿倒在血泊里。他心急如焚地跑去,捧起鸟儿,悉心照料。晨钟暮鼓,朝夕相对。
雨过天晴,枯木逢春,枝头竞放花朵。可他不愿意叫鸟儿回到枝头了。
他才不愿意永远待在树下,只能仰着头去看那高高在上的鸟儿。
他已经听过了鸟儿在他耳畔的低吟,那声音如斯动听,他毕生难忘,又怎么会舍得放那鸟儿回去?
于是他近乎无情一般吻上温曙耿的嘴唇,道:“待在我身边。”
温曙耿推着他,激烈地扭动着身体,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你等等......”
可他的话语又被更炽热的吻吞没,顾枳实目光热烈而疯狂。
他曾经等了五年,说什么也不要再等了!
他蛮横无理地搂抱着温曙耿,毫无章法地在他身上细密亲吻,一遍遍发狠似的说着:“你是我的。”
温曙耿又气又累,话也说不出,恨恨地在心里骂着:孽徒!
不知两人耳鬓厮磨了多久,温曙耿眼见着窗外夜色渐深,庭院里亮起灯火。
他疲惫地想要再推开顾枳实,这混账却自以为是的悲哀着,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拉开他的衣襟,道:“敬请尽情讨厌。”
他眼睛泛红,绝望地道:“我就是用这样不入流的方式爱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简单模式的小黑屋!小温不讨厌他,就是觉得被骗了生气,但顾狗崽子以为被抛弃了。
(不然开启困难模式的小黑屋就太虐了QAQ)
第55章
夜已深,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屋内是一片灼热、黏腻的雾气。
一条长臂有些无力地伸出,又被另一只手抓住,五指深深嵌进指缝,两只手于是紧紧贴在一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那木床吱吱一摇,有个人从里头被踢了出来,又很快稳住了身体,单膝跪在地上。
顾枳实抬起头,衣衫凌乱,眼里全是委屈和挣扎。
温曙耿嗓子哑得厉害,半倚在床头,随意道:“我要死了。”
“不准你胡说。”顾枳实急得又要凑近去。
温曙耿抬起手,一掌立在他面前,拦住他,凉凉地投去一瞥:“你再弄久些看我会不会死?”
顾枳实耳根通红,却很倔强地看向他:“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死。”他眼里滚出一点岩浆般的火色,烫人又亮。
“无论如何,别想离开我,想也别想。”
温曙耿很自然地应着:“没有想离开。”
“你再想离开也没用。我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他的眼泪几乎要从眼眶坠下,又猛地顿住,不敢相信似的看向温曙耿,他屏住气,小心翼翼地问,“你说,没有想离开?”
温曙耿的目光一点点转向他:“我并不想离开你。一直都如此。”
顾枳实的心仿佛一下子燃烧了起来,他整个人都被炸出了火花,身上每处地方都闪动着光亮,他欢喜极了,一刻也不能思考,站起身走近去拉住温曙耿的手。
他紧紧地用双手握住那只手,声音天真至极,而眼里流出火光:“耿耿,耿耿在说不会离开我?”
这情形就像是冰天雪地里,走失在茫茫森林里的孩子,突然见了一个提着灯火而来的人。
他激动得无以复加,内心的慌乱和害怕一股脑儿地涌出,释放得彻底。
他的眼泪簌簌落下,大滴大滴滚落脸颊。
温曙耿有些怔忪。哭得稀里哗啦的顾枳实,比当年被他带回登云峰时还不如,他从未见过他这样。
顾枳实用双手捂住眼睛,哭得脊背剧烈起伏,眼泪打湿了他的手掌,咸湿、温热,又极其苦涩。
温曙耿心中有气,却根本无法见他如此难过,他摸了下顾枳实的后颈,轻声道:“别哭啦。”
顾枳实一点点挪动身躯,挤进他的怀里,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撒娇一般又用双臂搂住了他的腰。
他的动作孩子气十足,又明明白白地显出他对这人有多么依恋。
“耿耿,”顾枳实眼里布满血丝,“我知道我混账又愚蠢,所以你可以讨厌我的。”
“看到自己亲手养大的人变成这幅鬼样子,你很生气是不是?”他笑了下,比哭却难看许多,“我真的非常抱歉。”
“这个地方,”他直起身,手指指向心脏,“却没有办法让你离开。”
他又用右手拉起温曙耿的手,落下一个又一个苦涩的吻。“对不起,我很怕你离开我。”
温曙耿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却是捧起了顾枳实的脸,凑近他,贴着他的鼻尖,道:“还听我的话么?”
顾枳实急切地保证:“听!”
温曙耿道:“那我就不计较了。之前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就罢了。枳实,我再重复一遍,听着。”
顾枳实把他拉到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巴巴地将耳尖凑上去,甚是乖巧。“耿耿说,我听着。”
温曙耿原是要摆出师父的架子来教导他,这会儿被这人这般亲昵地搂抱着,又实在心疼他如此患得患失的样子,便也顺着他的意思柔软地靠着他。
“人心难测,所以要知道旁人的心意是极难的,唯一的出路是那人心甘情愿地让你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顾枳实,”温曙耿勒紧他,“我说过了信你,也说过了永远爱你。你不相信,也有我的错。”
他抬起头,与顾枳实四目相对,很轻地笑了一下,恍若春风:“枳实,再次相见,我实在高兴。”
像是重逢的正式会面,他用食指擦了下顾枳实的眼睛。
泪水被拭去,顾枳实看得更为清晰,对面的人眼里有一种动人的光彩,正如春日野穹下,摇动的青草被天际微光照耀。
那草上露滴坠落,再掉下一句湿润又清新的话:“五年未见,喜今日聚头,方知我心甚笃。”
多年前的山谷里,那一大片青果在白光中清透水灵,少年领回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承诺,永远喜欢他。那是写在小册子上的话,白纸黑字,莫不敢忘。
温曙耿的语气温柔得彻底:“方知我如此爱你。时隔多年,谢谢你还留在我身边。”
顾枳实感到头晕目眩,只觉满天星辰都砸到了身上,眼前的人被盈盈星光拥着,温柔地注视着他。不讨厌他。
地动山摇,一定比不上顾枳实内心的震颤,刹那间洪流滚滚,泥石俱下。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他的颧骨却泛起极不正常的红晕,那双亮得惊人的瞳仁嵌在眼眶里,有些惊心动魄的样子。
顾枳实感到双耳之上仿佛覆了层厚膜,封闭了外界,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冬天的破碎的落叶:“那八十个人,是因为我要找回你,为归阵献祭而身亡。不是我杀的,却的的确确因我而死。”
顾枳实曾也想缄默不言,隐瞒此事。
到如今,他猛然发觉,没那个必要了。他可以接受温曙耿恨他、厌恶他,那会使他心安理得地将他留在身边。
可温曙耿温柔、坦荡,用那样动人的神情说着爱他。
顾枳实办不到了。
亲吻这样一个人,是应该带着虔敬的。顾枳实觉得自己的肮脏,使他的吻都像泥土一样。
我承认我的罪孽和堕落,但只有你,能够让我心甘情愿带上枷锁。
他的头一点点垂下,死气沉沉的,身体一阵阵发软,最后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