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枳实立刻除去外衣,钻进床上,乖巧地看着他,眼睛扑闪扑闪的。
温曙耿笑得很温柔:“想做什么?”
“看你,亲你。”顾枳实十分诚实。
温曙耿却看着他,道:“那你戴着□□叫我温公子的时候,你觉得我想做什么呢?”
顾枳实的心顿时跟被阵扎了一下似的。他垂下头,自责地道:“想打我,骂我。”
“不是。”温曙耿伸出食指在他颊上划过,很轻很轻地道,“我也很想看你,亲你。”
“多日未见,我十分思念你。但你唤我温公子,生生地隔开了我,叫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又一笑,笑容仿佛十分纯粹,因为被□□挡住了,也就没什么情绪。
刹那间顾枳实心如刀割,默默地下床,为他掖好被子。
他实在伤他很深。可他无法坦诚,无法亲手将他从身边推远。
“对不起。”顾枳实吹了灯,在黑暗中低声道。
温曙耿听见了,却没有出声,枕着微凉的枕头,睁着眼看向黑乎乎的墙壁。
顾轶好像没有明白,他不是在怪他,而是在等他。
他抬起袖子,想要闻闻清苦又安定人心的柚子香气,却只闻到客栈香胰的皂味儿。
轻叹了一声,他不欲起身点香,便就着心头那点点苦涩,闭上了眼睛。
他太困倦了,睡得极沉,连半夜里顾轶凑过来亲了他的手指又出了门,他也一无所知。
月色如瀑,映在顾枳实冷峻的侧脸上,仿佛万千心事流动,愁苦难当。
方敬老老实实地认罪:“是弟子胆大妄为,求教主惩罚。”
怪得了他么?都是自己的错罢了。
顾枳实认清了,他太爱逃避了。确定了对师父的心意时,他不得去查明真相,却凭着一腔臆测来判定那人不是师父。
等事实劈头盖脸地砸来,他又畏缩着,不敢告诉那人一切,还要守着自己那点情爱,做过火之事。
他太想得到温曙耿了,也太自私,太放不开了。
“罢了。”顾枳实道,“始影那边有何动作?”
方敬道:“方长老手下一弟子被削骨改貌,冒充您被关进了李泓歌的地牢里。此外,方长老似乎在秘密调换李宅的人手。”
顾枳实眸光一闪:“始影想要对付李泓歌?却又仅靠自己,而不知会我和其他长老?”
方敬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地道:“李泓歌毕竟出身于矢日庄,恐怕方长老并无胜算。”
顾枳实沉吟片刻,道:“既然李泓歌是为了那八十人讨回公道,便叫他兄长知道,他已抓获了幕后黑手。”
“教主是想矢日庄也介入?”方敬皱眉,“万万不可啊教主,吞云教难以与矢日庄抗衡。”
顾枳实摇摇头:“李泓歌岂会真是为了那八十人报仇雪恨。他想抓我,恐怕是为了我的阵法。”
“李洵却不知他的狼子野心,只当他真是为民做主。一旦李洵知晓此事,李泓歌便有的忙了。既要从那假教主那儿撬出不可能得到的消息,又要应付兄长,少不得要捉襟见肘,也给始影创造机会。”
方敬仍是忧心忡忡:“可这无疑会使方长老处境更加危急。若李泓歌发现那人是假的,恐怕方长老会受牵连。而那李洵,万一也起了贪婪之心呢?”
顾枳实笃定道:“你当真以为始影是深入虎穴自投罗网吗?”
方敬不解。
“她本就是从狼窝里走出的。与虎谋皮,羊羔必受其害,豺狼却未必。”顾枳实缓缓道,“她是吞云教的长老,无论她做何打算,都有吞云教为她撑腰。就算方始影倒戈相向......”
“那阵法,”他笑一笑,有些嚣张的味道,“旁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换言之,我们输得起。而他输不起。”
方敬想起自己干的好事,看向顾枳实,大着胆子问道:“教主,您师父不曾责怪于您吧?”
顾枳实一怔,半晌,他道:“不曾。”
......
温曙耿睡足了,醒来时甚为愉悦,周身都舒畅无比。
睁开眼,黄绿色的微光映入眼帘。他迷迷糊糊地嗅了嗅,一股沉醉的果香在空气里飘散。
坐起身来,他听到东西滚下地的咚咚声,却比心跳声要轻一些。
他发现,他被一床的柚子给包围了。
温曙耿呼吸骤停,一时不晓得说些什么。顾轶讨好得太明显了。
只见天光微露,他站在床脚,捧着一只饱满圆润的柚子,看着他,有些局促地对他道:“耿耿,我知错了。”
“你喜欢柚子的。”
“我以后天天给你剥柚子好不好?”
温曙耿不自觉弯了下嘴角,像柚子,是一个微苦的弧度。
你看,他是个少年。他心思还很简单。
可是他很喜欢这个少年,爱极了这个遮遮掩掩的少年。
他知道他也爱他。也知道,他藏了许多东西不叫他知道。
温曙耿太聪明了。
于是他在□□的后面笑起来,声音清甜得叫谁也听不出苦涩:“好啊。”
我教教你就好了。我会等你,等你学会绝对的坦诚和信任。
你要是一直学不会,我会很难过的。也许还会哭。
但现在,他笑得太开心了:“你现在可以剥一个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脑子里面嗡嗡叫,不知道在写什么。这章的顾狗崽子好像在微博冲浪的我,天天都叫:给我康康!
第51章
再过了两日,两人便到达目的地,山间雾气缭绕,绿树凄幽。
温曙耿仍带着那张□□,在山脚下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恍若遗世之感。
数月之前,他还与子玉在此地悠哉悠哉地生活,所想不过是吟诗品茗。旧地重游,却也已是物是人非了。
“怎么了?”顾枳实侧头,轻声问他。
温曙耿摇摇头,终于抬手揭下了那□□,道:“上山吧。”
顾枳实蓦地感到心头一紧,他伸手去牵住他的手,目光沉沉:“别怕。”
温曙耿失笑:“不怕的。庄主他,”他顿一顿,声音轻了些,“是我义父呢。”
但顾枳实明白,温曙耿既然为他的师父,他俩那么多年都朝夕共处,便只能证明,那“义父”不过是骗他。
顾枳实牵着他往上走,又觉得有些悲哀。他不是,也在骗他么?
沿途风景如画,云雾叆叇,山色迷离,两人却无心欣赏,只觉越深入山中便越觉阴寒。
夷希山庄虽隐于世外,然而庄内弟子众多,交接采买之事难保不与外界沟通,山下应有守卫才是。
可两人一路走来,只见深山寂寥无人,静可闻溪水潺潺,落叶簌簌。
举目而望,难窥得一方檐角,只能见到高木深槐。
温曙耿心中暗自有些怀疑,行动间不免左顾右盼,神情紧张。
顾枳实认定这地方必有古怪,便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他的手,更小心了些,提防着可能的变故。
直到登临山顶,他们始终未曾见到一人。而温曙耿突然眉间紧蹙,愣在了原地,愕然地看向了正前方。
原本那雅致无边的山庄,此刻已化无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梅林。
目之所及,唯有花枝垂坠,红梅灼灼,燃烧得正灿烂。
美到甚至触目惊心的地步。
顾枳实迟疑地看向他:“便是此处?”
温曙耿讷讷的,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怎么会不见了。”
那他在此地度过的三年又是什么?难道他在这梅林里做了一场梦吗?
他还记得自己尤其喜欢庄内的一尊石刻,上头刻着道德经,字体险峻而秀丽,刚柔并济,令人神往。
为什么会,什么都不存在了?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脉络纵横,如斯鲜活。他忍不住将自己的脸颊贴上手掌,感受着那里的斑驳起伏。
他的内心疑窦丛生,刹那间觉得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正如在那大雪纷飞的梦境里,他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故乡在哪里?
顾枳实细细观察着四周,梅林之外,几株孤零零的柏树,零散而落,着实让他在意。
回首便见师父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被梦魇纠缠,他一惊,急急地去握住他的手。
“耿耿,怎么了?夷希山庄不在此处吗?”
一道闪电砸向温曙耿昏昏沉沉的脑袋,他陡地睁大眼。那石刻,早在暗示他了。
《道德经》言:“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他胸膛阵阵的痛,他抓紧顾枳实,缓慢地移动着头颅去看他,惘然若失:“顾轶,夷希山庄,本就是不存在的。”
他摇摇欲坠,怔忪地看着虚无的空气,顾枳实紧张地搂住他,不让他跌倒。
温曙耿把头埋在他怀里,任由顾枳实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哄着:“没关系的,没关系。别怕,我们再想想办法。”
半晌,他抬起头来。目光已经变得清明,整顿精神,却又难掩痛苦:“邪书,那邪书可操纵人心。三年来,我是操纵了么?”
“不。”顾轶眉间紧锁,又看向诡异的树木。
他松开手,终于有些明白,那什么庄主,与唐愿必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