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敢!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他竟这般想我?我哪会因为要找回师父,就舍得用那归阵伤他!
要不是怕自己弄痛了他,顾枳实此刻一定用力地搂紧他了。
“我不会的。”顾枳实嘴里苦得要命,“我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我会自己找回师父,你……”
他苍凉地背过身去,声音很轻又很无奈:“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哪里舍得?”
“顾轶,”温曙耿在背后唤他,声音像孩童般无辜天真,“你不会为了师父而不要我是么?”
他一句又一句地问他:“你在梦里也呼唤的师父,你生死覆灭也不忘的师父,也不能撼动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么?”
顾枳实心下一软,他忍不住转身回头,看向温曙耿那双水汽弥漫几乎显得委屈的眼睛。
他差点忘了。木雾寨里那时,温曙耿险些被献祭成功,他那么无助、害怕,被他抱在怀里时还不住的颤抖。
他次次都说那阵法是邪书,他冷傲地说他既然被选中转生之人,他便要阻止那些愚昧之人伤人伤己。
可他未尝不心寒。
那些人眼里没有他,他们只看到他身上的另一个魂魄,他们热烈而渴求的目光并不是投向温曙耿。
温曙耿目睹了那些人追寻的疯狂和无力。他只是害怕,顾轶,他喜欢的人,有一天也会为了更重要的师父而牺牲他。
可顾轶不会,顾轶给他一个终生承诺,像一记滚烫的热吻印在耳边:“你是你,师父是师父,你们对我同等重要。我会寻回师父,我要他为你我见证。”
他定定地看着他:“我会和你成亲。”
温曙耿蓦地眼眶发热。顾轶一句话,便足够了。他再也不会怀疑了。
他心底默念:我又哪里舍得叫你因寻不到师父而痛苦。我会帮你,我会设法弄清楚那归阵,我要替你找到师父。
温曙耿道:“你答应我,你不会用归阵害人,你不会同李诚一般做那等痴缠愚昧之事。你不准以命换命,你的命是我的。”
顾轶的目光诚挚、恳切。他比温曙耿更高,却如同单膝跪地仰视着他一般,虔诚如敬奉神灵,他道:“我答应你。”
温曙耿笑了,他仰起头,眼神却倔强执拗,像千寻而得心爱之物,心底激荡不已,自然而然发出动情的呼唤:“你亲亲我。”
哪管周遭人声鼎沸,顾轶想也不想地便搂住了他。
一记吻印于唇上。他道:“信我。”
温曙耿闭上眼睛,安心靠在他怀里: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狗血,这微妙而脆弱的误会,真是了不起的美。(不是夸自己,是夸狗血!)
第41章
月色寂寥,顾枳实一人在屋顶坐着。一只信鸽正飞向远处,他手指间夹着的信纸上字迹嶙峋有力。
片刻后,纸屑在清风中散开,顾枳实双手向后撑,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接天楼,那处再不像月圆之夜那般震撼人心,只在顶楼透出幽微的灯火。
杨长老称,李泓歌的兄长李洵进退有度,为人正直有礼,为人处世极见风骨,绝非李泓歌所言的卑鄙小人。
杨长老与他颇有些私交,言辞间对李洵赞不绝口,更隐隐透露,矢日庄庄主渐渐退至幕后,李洵手握重权。
顾枳实露出一点戏谑的笑容。李泓歌处境艰难显而易见,这处私宅虽看着也华美,用人奴仆却不见得多么尽心。
李泓歌既说得了父亲信任,却又居于外宅。何况下任庄主之位花落谁家,恐怕庄内人心知肚明。李泓歌即便回来,又分得了多少权势?
眸色一暗,顾枳实想到那书房里的印记,面色更冷了几分。那是个阵图,与当日温曙耿被献祭时,背后出现的妖异圆盘一模一样。
这人分明心怀鬼胎。但他面上装作与温曙耿知己情深,又不知在演哪一出。
顾枳实心下一动,又从怀里摸出那张归阵的阵法残卷。李泓歌,难道也有什么想要追寻之人?
“教主日理万机便罢,连夜里的时间都不分给我。”身后传来轻轻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顾枳实忙将他搂进怀里,替他挡着风:“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温曙耿半坐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眼里还满是促狭之意:“教主受累,分我一半衣裳便行。”
顾枳实无奈,将他搂得更紧些,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
“只愿这夜无贼,我们别打搅了人家。”温曙耿还说着笑话。
顾枳实陪着他胡诌:“是贼人打搅了我们。若敢看你一眼,我便将他踢飞。”
“诶,”温曙耿叫了一声,“把他踢到接天楼去,也叫我看看那上头有什么。”
顾枳实做势要起身:“想看?我现在带你过去就行。”
温曙耿抓着他的衣袖,笑了半天:“有教主撑腰真好。”他近来越发黏人,仰面轻声道,“亲亲我。”
顾枳实心动不已,揽着他的后颈便亲下去。温曙耿于此事之上自然万分,从不作态。情到深处便无限纵容,眼角眉梢俱是风流,叫顾枳实爱得要命。
深吻后分开,顾枳实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曙耿侧过头,看见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顾枳实一怔,却也不瞒着他,将那东西铺开来,递到他眼前。“是关于那归阵的残卷,前不久教内弟子交给我的。”他顿了顿,又道,“当时没有及时告诉你,抱歉。”
那时他还满心以为温曙耿便是师父,以为失忆背后必有阴谋,故此并不打算告诉他这阵法之事。此刻,确实瞒不得他的。
温曙耿不甚在意,细细看过,一时间心念电转,对顾枳实道:“这阵法开了灵窍便能目睹所思之人。你那般思念你的师父,不如借着阵法,从我身上看看他?”
顾枳实心下一痛。他又如何能说,你与我师父容貌一般无二呢?
温曙耿叫他神情苦涩,方醒悟过来,道:“抱歉。睹物思人尚且凄凉,顾影以慰更是无聊之举了,是我把你对师父的感情想得浅薄了。”
顾枳实摇头:“没什么。我一定会寻回师父,这些便都不要紧。”
温曙耿的手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哄了句:“乖,那并不遥远了。”
顾枳实看着他温情脉脉的双眼,一时间又无法区别他与师父了。性情如此之像,可……
顾枳实在心中摇了摇头。罔顾师恩,以下犯上,顾枳实岂敢?
温曙耿遥遥地望了眼接天楼,心里蓦地一动。顾枳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按照那归阵所言,手指飞快地点上几处穴道,开了灵窍。
顾枳实怔住。“你……”
温曙耿却冲他眨了眨眼,拉着他跳下房顶,推门进屋。
他步伐轻快至极,像风一般行至窗前,撑起窗户,任月色流入室内,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温曙耿少年心性,坐到凳上,对顾枳实道:“我倒想知道这阵法有多么神奇,如何使人见到残魂暗影。那什么魂魄,是坐在我头上么?我可不依。”
他笑着,转过头去,要看向那面铜镜。
顾枳实哭笑不得:“你有什么要追寻之人?能看到什么魂魄。”
温曙耿也笑,而目光投向昏黄的镜子时,却猛地怔住。
大滴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一种巨大的悲怆顿时席卷了他,他难过得仿佛历经了百年沧桑,孤独不已。
顾枳实被他吓到,连忙唤他:“小耿?”
温曙耿无知无觉,好像成了另一个人,他对镜流泪,浑身都细细地颤抖着。
他仿佛又回到那冰天雪地之中。大雪纷飞,视线里只余一片惨白。
顾枳实心慌意乱,忙轻推了下温曙耿,再唤他:“耿耿?”他从未这样唤过温曙耿,往日里心中也总叫他师父,这倒是头次这么亲昵的唤他。
温曙耿却毫无反应。他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颤抖着、泪如雨下。
在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小人。眉目冷冽,气质独绝于天地,世间莫有能与其比肩者。
他好似听见一道清冽如雪的声线。
“你生自星河跌落,曙色幽微之际,便唤作曙耿。我凉薄一世,尽此余温,便齐齐给你。吾爱曙耿,以温为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更一发。(我可能是最近现耽写多了,古耽老改不过来,遣词造句十分直白QAQ)
第42章
旁的景象,却又在脑中上演。似遥遥看海市蜃楼,只见天裂于一瞬间。
一剑飞出,剑意孤寒,千堆雪刹那间化作虚无。天崩地裂,而清光陡地现于眼前。
层层叠叠的声音漫上耳际,风声、哭声,乃至于心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在他麻木僵硬的心脏之上,他泪流满面。
身边人擦去他的眼泪,又拥住他的肩膀。
他看到远方水色迷离,雾气四溢。启明星遥遥望着他,深蓝色的天幕底下,一层层荡开金色。将有万丈光芒,照临大地。
眉心针扎一般,那铜镜被猛地推倒,温曙耿一个激灵,怔怔地看着眼前。
顾枳实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急切地、温柔地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温曙耿迷茫地眨了下眼,他呓语一般,声音虚无缥缈:“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