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枳实心头一震:四海之内莫有其不能追踪者?
方始影见他意动,却后退一步拜倒。
顾枳实心思通透,温然道:“方长老不必如此。我并不会怪罪你将我引向凶险之地。”
方始影敛容跪着,她的消息虽有用,却也偏激。古书上的东西,可尽信乎?
顾枳实知她心头所虑,然而他向来果决。扶起方始影,他并不多言,只要能寻到他的师父,他便愿意涉险。他直截了当地问:“那寒潭在何处?”
方始影亭亭立在他身后,轻吐数语,而目光结在窗台之上,幽深黯然。
顾枳实即刻便要动身去找那寻香蛟。他此行仓促,诸位长老纷纷劝阻。
徐长老膝下无子,一向将他视为己出,当下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受伤未愈,跑去给猛兽送人头吗?”
顾枳实微弯嘴角,神色尚还平静而话语已是隐隐带着疯狂:“若它也要我献祭,岂不省事?”
既然那食獍入夜则休憩,顾枳实便决定趁夜突袭。那山洞所在山头人迹罕至,在吞云教千里之外,顾枳实日夜兼程飞驰前往,只等夜深。
子夜时分,顾枳实贴壁倾听,洞内只传出厚重的呼吸声,食獍大概是睡着了。
顾枳实取出一颗夜明珠,以布包裹着,只留出一点光芒。他轻手轻脚地潜入洞中,见那食獍远远地卧在洞穴深处,离寒潭还有着一段距离。
潭水深不可测,冷气缭绕。顾枳实不知如何唤醒寻香蛟,就只有一试。他伸出手,一点点凑近水面,从竹筒里抖出少许徐长老调制的药粉。
刚凑近水面,一股彻骨的凉意便顺着手指直窜上去,甚至让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看来寻香蛟的居住环境甚为恶劣。
顾枳实屏气凝神,却没有听见任何从潭底传来的声响。这洞里,只有食獍如雷的鼾声。一声又一声,明明如斯吵闹,却让顾枳实觉得这四周肃穆异常,仿佛沉寂了千年。
而尽管洞外夜风微弱,顾枳实耳中却清晰地听到茅草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一只虫子被迫离开枝条,飞到半空中,挥动着薄如蝉翼的翅膀,发出细微的声响。
潜伏在万籁声中的,往往是极致的宁静,默不作声地酝酿着危险的信号。
眼皮一跳,顾枳实凝神细察,恍惚间听得洞壁沙土簌簌落下的声响。
刹那间刀光一闪,顾枳实在电光火石间翻身而逃。他心脏绷紧,疾如雷电般猛地转身,而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堪堪已至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是攻,受下一章就会出场。这文不虐,1V1 he,欢迎跳坑~
由于蠢作者码字非常慢,所以就争取一周五更吧~
第2章
顾枳实伸出二指,牢牢夹住那匕首。偷袭之人用了足力,啪地一声匕首从中间断裂。顾枳实反应极快,夹着那段匕首用作飞镖,撂向他双眼。
那人一闪,飞跃至岩壁之上。
顾枳实冷笑,喝道:“何方宵小?”
如此动静,食獍已然被吵醒。那庞然大物低吼一声,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心知此刻不宜与之缠斗,顾枳实出手如雷,去擒那人的脖颈。对方显然是油滑之辈,虽内力不及顾枳实,然而极谙遁逃之术,在洞壁左奔右逃,逗猴儿一般,引得顾枳实面色更冷。
眼见着食獍已经挪动着笨重的身躯向他们而来,二尺长的尖牙威风凛凛,怒目圆睁,行动间引得石壁摇晃,沙石簌簌掉落,顾枳实当机立断,一身轻功运到极致,直掠到那人身侧。
那人无耻之极,见顾枳实靠近,竟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顾枳实没等他动作,便猛地呼过一掌。他微启双唇,毫不留情道:“蠢货。”
他内力深厚,那一掌扇出强劲掌风,直让那药粉飞入偷袭者眼中。
“啊!”凄厉的叫声顿时响起,幽深洞穴一时间充满血腥的气息。
顾枳实不悦地皱眉,颇为嫌弃。
食獍闻到血腥气味大为兴奋,迭声低嚎,腥臭的涎水从嘴角溢出,落至地面滴答作响,各种声响交织到一处,弄得方才还幽静异常的洞穴极为热闹。
顾枳实冷淡地瞥一眼那愚拙之物,便一脚踢向偷袭之人,直直地将他踹向食獍。他微弯嘴角,无法无天地挑衅:“你可小心了。”
那人此刻目不能视物,被他送至食獍眼前,已是万分的惊惧慌乱,但好歹算个人物,身手敏捷地躲避着食獍的攻击。然而食獍力大无穷,虽行动不便但凶恶异常,很快将那人逼得无法脱身。
顾枳实沉下脸,这人是尾随他而来,还是等候已久?
但他目前顾不得细细思量,便再将眼神投向那寒潭之中。
徐长老调制的药粉是仿照着野兽的求欢素制成,综合了多种野兽特点,能引野兽外出寻觅雌兽。
寒潭水面平静无波,恐怕那药粉对上古神兽是毫无作用了。
微微抚上胸膛的伤口,顾枳实沉下脸,扑通一声便跃入水中。
他此行只为寻香鲛。既然那神兽缩头缩尾、装神弄鬼,他便亲自去寻。
寒潭冷冽逼人,饶是以顾枳实的内力之深,仍是冻得瑟瑟发抖。上方打斗声激烈,食獍怒号不断,面对这凶猛异常的恶兽,纵然那人武功高强,身中剧毒的情况下,恐怕不能轻易全身而退。
顾不得那暗算之人,顾枳实搜寻着寻香蛟。他摸出一颗夜明珠,在潭底游窜。
不料那岸上的一人一兽竟斗得如此激烈,山洞摇摇欲坠,行将崩塌。山石掉落,扑通扑通地落入潭中。
水花四溅的同时顾枳实闷哼一声,一块巨石猛地砸来,他整块后背几乎被砸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骨头似乎都断掉了。这潭水仿佛千年寒冰,冷得顾枳实几乎肺腑间都结成了霜雪,他的嘴唇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哆嗦。
他几乎不能动弹,被巨石直直压向深不可测的潭底。好疼,好冷。
顾枳实呼吸困难,再无法憋气。他费力地往前游去,睁大眼四周搜寻,可这儿哪有半个活物的踪影!
夜明珠映亮了河床,在黑暗的潭水里铺开一片只该在生死瞬间目睹的光亮。
顾枳实心里百转千回。从三年前建立吞云教的情景转至登云峰上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他的小师父笑着对他说:“我在一片酸橙绿果里抱回你,今夏又烘烤晾晒了一夏的枳实。你以后便叫顾枳实好不好?”
那少年如斯澄澈,似一泓清泉,竟消解了顾枳实此时的困乏。
刺骨的冷水涌入口鼻,顾枳实咬紧牙关,猛地凫水往前游去。
这潭大得惊人,又恍如一滩死水。顾枳实蹬着石壁,借力冲出水面,却发现这儿早不是那山洞了。
四周黑得惊人,半点光亮也无。夜明珠成了个摆设,再不发光。仿佛是,混沌之初。
顾枳实大口喘息,心下却并不十分慌乱。寻香鲛若为奇兽,便正合这古怪之境。
忽觉脊背生凉,刚暗道不妙,下一瞬顾枳实便觉出万箭穿心的苦楚。
仿佛万千利刃一齐插进他心口,冷铁藏着不经意的刀光,照出这漆黑世界里一点空洞、惊悚的装点:鲜血汩汩直流,像流出了一片火光,逼人的热浪袭来,劈头盖脸地裹住顾枳实。
顾枳实痛得发狠,从牙关溢出一声:“寻香蛟?”
他话音刚落便如鸦羽投湖,再无回响,四下一片死寂。
顾枳实痛得狼狈皱眉,几乎抽搐。一片血水中他却忍着噬骨的痛,艰难地移动手臂,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将那本小书册掏出来。
他虔诚地举着那早已湿透的册子,望向空洞黑暗的虚空,高声道:“无上神兽,吾辈跪伏以求垂怜,但求寻回吾师。吾定当衔草结环,万死不辞。”
此地如万古孤寂之处,声不至此处,顾枳实仿佛唱着独角戏。
肩膀已然酸痛不已,像万只蚂蚁啃咬血肉,痛苦不堪。而他的手臂以一种将会万年不改的姿势牢牢地举着那本小书册。
顾枳实的眼底有着冷硬和戾气,他宁愿相信这是寻香蛟要他献祭。他心底默念:行,只要把他还给我,怎样都行。
那神秘古怪的寻香蛟,始终未曾露面,似乎是在考验他。顾枳实便咬牙撑住,他意志坚定,绝不退缩。
又是一阵万箭穿心,无影无踪、真真切切地给他上刑。一遍又一遍,似乎这似真似幻的酷刑永无止境。
……
一片深林之中,高木遮天蔽日,林鸟休憩,益发地显出幽深寂静。
而一阵吱吱的声音响起,似是鞋底踩着松叶的声音,打破了山中宁静。
随后便有清冽的人声而至,混着松叶的气息,动听至极:“子玉,我总算活过来了。”
日前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有一株百年的梧桐木被雷击中,轰地倒地,留出头顶光秃秃的一片,正露出一点天光。
溶溶的星光便从这疏落的方寸天地洒下,落到说话的男子身上。他右颊上有一颗浅浅的痣,言语间顺着肌肤纹理微微晃动,映衬着星光,说不出的动人。
此人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生得眉目精细,通体风流。名字也无双,生自星河跌落,曙色幽微之际,他便唤做温曙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