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占嬴还想再备上些硫磺之类,可想到要随身带着奄奄一息的小蛇,再熏出个好歹来可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这一路上占嬴对小蛇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惹红了异姓兄弟的眼,几次三番逮着无人留意的空档,就要一壶热开水浇进笼屉里,将那妖魅惑人的小蛇烫秃噜去一层妖精皮。每次被大兄弟捉个正着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句手滑顺利揭过。
许是整日活在被烫皮的危机中,沉睡中的小蛇竟隐隐有要苏醒的趋势,从一开始死气沉沉的一动不动,偶尔到了夜里被占嬴捂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时,会轻微的抬一下脑袋,将冰凉滑溜的身子往温暖的胸膛上靠。
以前两人也经常并排一条大炕睡觉,虽然没了人形,变成了占嬴最不讨喜的长虫,但想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全因自个儿才落得今日这般惨淡下场,占嬴的心就硬不起来了。且不说硬着头皮将滑不溜秋的蛇兄弟捂进被窝里,外加上药什么的,一日三餐还会定时的喂上一小茶杯腕血。
可任谁一路风餐露宿再放上几碗血也受不住啊,等到了苍狼山地界时,占兄弟的小脸都惨白了,走起路来都摇摇欲坠,一阵风都能吹走。恨的三皇子恨不得解下腰带将大兄弟的手脚俱都栓紧在自己的裤腰上。
昆仑山,云梦观。
众人如云,浮生若梦。其实云梦观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乃是先祖玄机子执掌昆仑之后,一日诗兴大发提笔在牌匾上刷刷改了几笔而落成。
此时云梦观里,现任掌教忘尘正端坐在蒲团之上为弟子们诵读讲解道经要义。陆雪臣进了大殿之后自寻了个门口的位置无声趺坐,闭目静听。
大约半个时辰后,众弟子散去,陆雪臣起身对上首整理道经的忘尘恭敬一揖。
“师尊。”
“嗯。”忘尘点了下头,面色平静。
二十年前,便是忘尘从山下将陆雪臣捡回了道观,贴身教养。忘尘俗姓陆,陆雪臣也便随了他的姓,起名单字“瑶”。对这位亦师亦长的师尊,除了敬重,更多的是感恩和亲切。所以没有外人在场,陆雪臣都是像对待生父一般用心侍候着师尊。
上前倒了一杯清茶双手奉上,听到师尊问他,“你这次下山可有什么收获?”
陆雪臣退后两步,在旁边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垂眸道:“徒儿令师尊失望了。此次下山遇到一食魂蛇妖,虽降服了妖物,却并未救回那些被吞食的亡魂。”
“妖物何在?”
陆雪臣抿唇,“未曾带回山上······”
忘尘似乎并无诧异,淡声问:“除此之外呢?可还遇到什么人?”
陆雪臣微微怔了一下,师尊问道修仙多年,掐指便可知悉天下之事,能算到他此番的经历也不足为怪,稍作犹豫便道:“确实遇一人,身有灵赋,不惧妖邪,只是······此人天生不足,心有残缺。徒儿此次回来也是想向师尊请教,对此可有化解之法······”
忘尘问:“那人名姓八字是何?”
陆雪臣道:“姓占,单名一个嬴字,生于癸未年己卯月乙丑日亥时。”
忘尘闭目沉吟了一会儿,“你想救他?”
“是。”
“为何?”忘尘睁开眼,睿智明澈的眼底不掩审视,“你应知这个命数为何,我们问道修仙之人问的是天道,修得的缘法,可也不代表可以逆天改命,成不成且不说,其后果为师不言你也应该很清楚。”
陆雪臣低头不语。
“为师知道你这孩子素来有自己的想法,行事端方,为人雅正,然则心内并不拘于一泥,决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既如此,你又何必来问为师的意见?”忘尘饮下一口清茶,缓声道:“为师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当年为何要给你取名‘瑶’,罢了,一切不过是天定之数,是你的劫终究要你面对。”
陆雪臣抬头,目有不解。
忘尘叹息道:“若为师告诉你,此人便是你命定之人,你当如何?”
陆雪臣霍然一震,“命定之人?”
“若为师再告诉你,要护住此人,需得你交付性命,你又当如何?”
“徒儿······”
忘尘看似疲惫的摆了摆手,“去吧,如何抉择都由你自行做主,但记住,不论选择是什么,将来的结果都是你一人要承担的。”
“是······徒儿,谨记。”
陆雪臣是在三人落脚后的次日下晌才赶到,一身的风尘仆仆倒没掩盖了天生清冽的气质,依旧目不染尘,身姿笔挺,见到正在房中一脸惨白正给小蛇喂血的占嬴时,略一顿脚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陆雪臣解了剑,走上前去,淡声道:“你这样做是没用的,它已经失了内丹,喝再多的血也恢复不了人形。”
说到这,占嬴就来气。道士连个商量都不打就将颜清的内丹冲了水当大碗茶给他灌了下去,现在回想起来,胃里都是一阵抽搐。这厮居然还敢到他面前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眼见着皇子和师父他老人家端坐一旁,一副对道士深以为然的嘴脸,占嬴顿时气不打一处出,虎着脸怒瞪进门的陆雪臣:“老子人参鸡汤喝多了,就爱没事给自己放放血怎么了!怎么着?回了趟师门,又得了师长什么叮嘱,要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善幼斩草除根不成!”
这话吼的其实一点底气也没有,占嬴心知全仰仗陆雪臣一时大发善心才保住了颜清一条蛇命,自己这个时候对人没好脸色,实在是不厚道,也备不住惹恼了他,临时反悔再将小蛇拎回山上去受过,那可真是闲的蛋疼作了一把好死。
想到这儿,冷脸就绷不住了,连忙机警的一把捞起嘴角还沾着血沫的小蛇往怀里塞。
陆雪臣显然也被戳的不痛快了,抽冷子来了一句,“公子博学多才,阅遍群书,难道没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这是在讽刺他是那个缺心眼的农夫,一腔热诚最后却被毒.蛇反咬一口?占嬴塞往怀里的手禁不住一顿,随即更使劲的往深处塞了塞,梗着脖子嚷道:“我、我乐意!你管的着么你!”
陆雪臣淡淡瞥了眼占嬴额头渗出的汗珠,了然道:“公子不热吗?”
现在虽已是秋天,门窗紧闭的屋子里也难免闷出些许燥热之感。占嬴仗着一身蚕丝宝衣不怕蛇咬,可密密实实的两层衣服裹下来,也悟出了一身燥汗,倒是很好的中和了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
此时雪白的脸颊上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加上被戳穿心思略显窘迫的小表情,顿时看的一旁的皇子眼睛都直了。心里猫挠似得跳起来,拉起闲闲喝茶的钱坤和立在桌边的陆雪臣就往外推,“时辰不早了,既然陆道长也到了,那就赶紧各自休息,明早好上山!”
自从未央宫表露了心迹之后,占嬴防他就跟防狼似得,那叫一个水滴不漏,这一路上除了聚在一堆吃饭,绝不让他近身半步,好不容易到了客栈,简陋的小客栈刚好又只剩了两间客房,殿下心道,机会来了!
第20章 第 20 章
白鹭虽然早先一步到了镇上,却不知在忙什么,一直未见人影。三个人两间房,势必要有两个人挤一间房,殿下从小受的是高等教育,最是尊师重道,立马表示钱师傅老胳膊老腿路上辛苦自必不说,必须独居一室好生休憩。可占嬴打死不肯,坦荡荡的称自己要和那条死蛇一屋,粗粗算来也是两个人头,不由分说的将他赶去了钱师傅的房间。
今日好了,又来了姓陆的道士,四个人怎么着也得平分俩屋。照占兄弟与道士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架势,铁定是不能和谐的同睡一条大炕了。殿下见缝插针,主动为占兄弟排忧解难,留下来给占兄弟暖床。
占嬴眼疾手快的拽住腿脚慢一拍的陆雪臣,凤眼一瞪满脸猥琐的皇子殿下,“你还去那屋睡!”
“凭什么!”玄素不干了,自己都这么体贴的为他着想了,怎么还不知领情的赶他走?
想他堂堂一朝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想要爬上他的床他都不屑一顾,偏偏到了占嬴这里,十几年如一日的拿热屁股贴冷炕,这让振臂一呼莫不屈膝伏从惯了的皇子殿下如何忍得?
占嬴很快就堵了他的嘴,“就凭你一身狐狸骚!骚气冲鼻,我怕熏坏了鼻子,彻夜难眠!”
“你、你······”
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呢,就被利落的推了出去,“砰——”的一声,门板差点拍扁了殿下高挺的鼻子。
殿下犹不死心的在门外咋呼,拍的门板哐哐作响,“你别想这样就能把我甩开!我他妈这辈子还就认准你了!我告诉你,你不愿也没用,你迟早都是我玄素的!我等得起!”
“客官,别再拍了,咱们小店小门小户的,修个门也不容易,再拍下去就散架了······”楼下的伙计闻声匆匆赶来相劝。
被打断深情告白的三皇子心气一个不顺,娘炮瞬间彪汉附体,转手照准伙计拍了过去。
“去死!”
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动过后,门外彻底安静了。打完人泄完气的三皇子认命的去了隔壁,脚底板子踩得嗵嗵作响。
这厢俩人大眼瞪小眼,一阵默默无语。陆雪臣瞥了眼还被拽在手里的袖子,手臂微微一震便将占嬴的手甩开,神色古怪的朝里头走去。
青袍微撩,坐于桌前,陆雪臣取了桌上的筷子便准备填一填空荡了一整日的肚腹。
占嬴讪讪的跟着走了回来,越看道士别有深意的表情越是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道:“那啥······他脑子有病,瞎咋呼的,你千万别信以为真!本公子顶天立地,可是清清白白的好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