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何辰泽几步走到两人旁边,抱臂看着他们,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禹桓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人脑子里没想好事,扶期也拍地起身,拢着袖子就往庙外走,还特地绕着何辰泽,拐了个大圈出去。
在寺庙门口的时候冲着禹桓说了句话,音量不大,却很清晰地连同他取笑的语气一同传到了两人耳朵里。
“当心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禹桓内心非常赞同,奈何表面上不好表现出来,所以只能心里用力的点上几下头。
“嘁。”何辰泽嗤了一声,也没反驳,反而饶有兴致地在禹桓面前蹲下,盯着他直乐。
禹桓被他看着发毛,毕竟上次见面还差点被这人捏着脖子掐死,心有余悸。
何辰泽盯他看半天,发现这人的眼睛总是有些湿漉,光照过来显得比常人更亮一些。
所以更能容易联想到之前在林间撞上的那些小动物,匿在草丛里用黑漆漆地眸子带着些许惧意打量着自己。
每次他都毫无例外地控制不住地伸手过去揉一揉那些小东西毛绒绒的头,这次……也没有例外。
而当何辰泽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对方向来束的一丝不苟的长发弄的乱成一团了。
其实在何辰泽眼里禹桓跟那些林中的小东西并没什么两样,所以他揉着这人的头发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跟揉一只猫的头没什么分别。
禹桓被他这动作唬的不敢动弹,生怕他哪个念头起来又想把自己弄死,可这好歹也是个人尊严问题,堂堂七尺男儿被人当猫一样揉,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禹桓也只是脸显得比较臭,口头上还是不敢说些什么。
“给你一段时间,把其余的事情都打理好,我再来接你。”
何辰泽见禹桓头上乱蓬蓬的一团糟,绷着笑绷了半天才能正常说话。
那人的脸自然是黑的可以,只可惜骂又不敢骂,打也打不过。
“腿麻了?”
他见禹桓半天不动弹,终于反应过来,还手欠的戳了戳对方的腿。
那腿放着不理它倒是没什么感觉,偏偏何辰泽手欠戳那么一下,从他戳到的那一点开始知觉回归,由丁点酸痛渐渐蔓延成整个腿麻的如针刺一般,禹桓磨着后牙气的头上快要冒烟。
“算了,上来吧,送你回府。”何辰泽背对着他蹲下,禹桓看不见对方的脸,反正从语气里都是能听出来那人脸上的嫌弃与无可奈何。
☆、第十章
何辰泽等了半天禹桓也没动弹,他回头看着身后盘腿坐着不动的人,笑着打趣他。
“怎么,被我吓怕了?”
“没有。”回答的坚定麻利又干脆,只可惜欲盖弥彰的更明显。
何辰泽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眼底揶揄的笑意渐渐溢上来,笑的他浑身不自在。
禹桓别过头有些尴尬的舔了下嘴唇道:“那您先转过去。”
何辰泽罕见听话地扭过头,过了半晌背上一沉。禹桓以乌龟爬的速度别别扭扭地趴上来。胳膊不敢搂何辰泽的脖子,虚虚地搭在他肩膀上,结果当何辰泽勾着他膝弯一起身时差点被唬的摔下去。
那人站起来站的倒是利索,颠颠身上禹桓的重量,向前迈了一步,步伐是他一贯的自在潇洒。
于是他又迈了一步,身上背着一人的重量也丝毫不显吃力,姿态从容。
在迈出第三步时……禹桓感觉自己貌似着地了,惊诧发现是何辰泽双膝一弯把他从背上放下来的。
腿还是软的,所以他顺势又坐回地上,双手撑地不解地抬头看他。
何辰泽叉着腰,抽动嘴角吸起口气,尴尬的抿着嘴嗯了一声,后又搓搓鼻梁。
“我觉得既然可以施法,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我怎么看你像是背不动了?禹桓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也是这样写的,就可惜嘴上没法这样说。
他自觉自己不怎么沉,虽说不似女子般轻巧,但也不至于三步就背不动吧?
“您们神仙……都是这么疏于锻炼的吗?”最后终于还是没憋住,禹桓眨了眨眼睛试探地问何辰泽,非常成功的让气氛更加的尴尬了。
“你其实可以不问的这么直接的。”
禹桓乖巧地点了点头,用手捶着自己的腿。
“只是懒,不是背不动。”
这倒是实话,好歹是个活了那么多年神仙,扛三个他都轻而易举,所以只能归结于一个懒字。
禹桓捶腿的手顿了顿,忽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何辰泽:“神仙能吃东西吗?”
“能。”
何辰泽被禹桓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的脑子转不过来,不懂他什么意思。
“那带我去南巷口的那家面馆吧。”
何辰泽听后点了点头,俯下身抬手蒙住禹桓的眼睛,等他再松手时两人已经到了巷口。
何辰泽拽着他的左胳膊,拎着般的把他扶着。等着见对方差不多能站稳后,何辰泽才准备离开。
“等等。”
“怎么?”
“大人您一同来吗?”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禹桓听到回答后看向何辰泽,深棕色瞳仁被光透过,亮盈盈的。
“我想您应是第一次来这里。”
何辰泽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谁知禹桓在说完后就腿脚不便地走到他面前站定,冲何辰泽伸出手,他手指修长,显得绸织的衣袖更加宽大。
他着着身去祈拜时才穿的华服,绣有祥云暗纹的红衫外披了层白纱,不同于施原幸般的明晃扎眼,禹桓的红衫被薄纱消掩了内衫赤色的棱角,反而有种春及冬散的暖意。
“大人,那让在下带您去看看人间如何?”
面前这个还带着少年气的小奉常让何辰泽沉吟半晌,垂首看着脚下青石砖瓦。
这是一句很熟悉很熟悉的话。
但在今天再从禹桓口中说出来时,他好像才恍然觉得,自己其实没见过人间。
没见过阡陌间的疾苦哀乐,没见过村巷中的烟火炊烟,没见过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还有将士戎衣怒马踏河川的凄勇以及面前这人眼中万千波澜中所蕴的苍生社稷……他都未曾见过。
所以何辰泽最终还是启步走到了禹桓身边,笑着在他身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但没有去回应他伸过来的手。
“好,走吧。”
禹桓也应着他笑,不着痕迹地将伸出的手收回,顺势做了个拢袖的动作,领着他一同进了眼前的这家面馆。
何辰泽进去后一直跟在离禹桓两步远的地方,转着脑袋看着铺内的装饰,看着禹桓同掌柜小二寒暄完又点上两份招牌的面,带自己在一旁坐下。
凳子是长木凳,桌子也是用实木板一块一块拼扎起来的。
因为年岁久远,木板桌面上都有了一层薄薄的包浆,棱角被打磨的圆润,不会有木刺扎手。
何辰泽饶有兴致地用手摩挲着红木桌棱,觉得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会不由自主地喜欢这些老东西。
“它们其实以前没这么光滑的。”禹桓也摸着桌棱,跟何辰泽讲。
“小时候我记得这木头是掌柜自己带人去山里砍的。”
断面虽是光滑,却丝毫不平整,坑坑洼洼的甚是可怜。
“只可惜掌柜面做的好吃,做桌椅的手艺是真的不行。”
“那时候我年纪小,凳子又高,所以我每次想上来时就需要跳起来用两只手撑一下。谁知道这上面全是木刺,手里被扎进去好几个,就只是疼,根本找不出来。”
何辰泽在禹桓对面托腮听的认真,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白面团子似的孩子皱着一张脸在自己手上来回找刺的场景。
“于是我咧嘴就哭,哭声虽然大的震天,其实也没落下几滴泪来。”
这时小二端着面放在二位面前,禹桓扭头冲他道谢后自然地将放中间的碗推到何辰泽面前。
何辰泽只是垂眼看了一下,维持着本来的动作听他继续讲。
“后来是掌柜把我抱到他腿上,帮我一根一根的把刺都挑出来的。”
禹桓垂眼看着自己早已愈合的掌心,想起往事时眉目不免带上了暖意。思忖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加了后面一句:“其实也没挑出几根。”
话音刚落就看见何辰泽扶着额头对自己的光辉事迹轻动几下嘴角,没忍住地笑出声来。
禹桓从认识何辰泽这段时间,发现平时这人虽是脸上常带有笑,但其实可以规划到同眨眼一般的寻常,真正忍俊不禁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所以他不小心一看出神,反应过来后才尴尬的将视线生硬的别开。
“后来掌柜就拿布浸水把木桌椅上的边楞全都仔仔细细的刮了几次,我也就再没被扎过。”
禹桓的那份面在说话间也递上桌,他拿筷子翻挑几下,将酱肉搅匀,夹起一筷子举在半空中晾着。
何辰泽的面早就不烫了,他也拿起一旁筷子学着禹桓搅动几下,只可惜功夫不到家,还把汤溢了出来。
“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禹桓拿过布巾自然而然地将何辰泽溢出的汤抹去,把筷子放在碗中间一转,再举起来时就是被卷成团的一大口面,像是教小孩子一样做给对面那个用筷子不利索夹一次掉一半的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