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应该是这剑或何辰泽的问题。
禹桓抬头时恰好看到何辰泽正好整以暇地溜达过来,目光扫了身旁一圈,没找到称心的物什。就将禹桓的袖子揪过来,把残血擦干净。后又拎出两角来将他们打结系在禹桓伤口上,勉强算包扎好。
“这叫剑气,你为它启了刃,这就是你的剑了。”
禹桓觉得内心其实应该会是特别感动的,但不巧的是余光刚好斜晲到自己被何辰泽系在自己指头上昂贵的纱织外衫后,心中变得毫无波澜,淡淡地将剑别在腰间,认认真真地向他道谢。
此剑果真是认主,自血淌进去后,禹桓再碰它是就再感不到寒意,就连别在腰间都轻若无物。
既然收了礼,那他自然也得给这人回礼。
禹桓扯了一把马缰:“城郊西南深林,为土相。”
何辰泽点头,忽然提起口气想起什么来,冲禹桓神秘兮兮地勾勾手,示意他凑过来。
禹桓也听话,向前挪动半步,等他下一步动作。谁知何辰泽竟低头凑近,二人鼻尖近乎相碰。
禹桓被他吓一跳,忙想后退。
“别动。”何辰泽拽住禹桓垂下的鬓角,叱了一声。
何辰泽说后禹桓真若塑像般一动都没敢动,目光僵直,连呼吸都滞住。一是那人拽着自己鬓角挣脱不开,二是被那双绿眸震慑的魂魄,不知该如何动作。
那只手终于肯送开,何辰泽抬起身来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禹桓这才缓过来一口气,想起自己是谁。
他看见面前那人想了一会后,将那双绿碧玺似的眼睛缓缓闭上,半晌睁开时,已经变成与自己相同的乌棕色。
当他再将目光投过来时,禹桓偏头看着他新模样,发觉自己更喜欢他黑眸。
少了几分凌冽,多了一些温润气息,更像是一个属于凡尘世间,同自己一般的……人。
“给我一匹马吧,你我一同去。”
“马?”
何辰泽耸肩接着道:“对,不然我就抢你这个。”
后来自然是又牵着一匹马出来,禹桓挑选半天,最后相中这匹深棕的,领出来送给何辰泽。
“你还用马?”
禹桓轻勒马缰,回头去问那个不慌不忙骑在马背上像老大爷遛弯般速度行进的那尊大神。
“你说的,入乡随俗。”
何辰泽显然是无聊,长着大嘴打个哈欠,去拨弄马的鬃毛,想去帮人家抓点虱子。
其实不过是因为禹桓是个凡人,经不起自己来回施法折腾罢了,但他偏偏坏的很,拽着之前禹桓胡诌的话不放,现在用来打趣他。
禹桓尴尬地张嘴想回他什么,想想又给憋了回去,觉得自己是典型的没事找事自讨苦吃。
西郊林不远,两人骑马前行没几天就到了。
自那段对话后,禹桓非常明智地选择闭嘴,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不给何辰泽任何可以怼自己的机会。
可惜他越这样何辰泽反倒越是饶有兴趣。
就像是看见林中的一只松鼠,明明憋了满满一腮的松果,还要拿两只爪托着,生怕一张嘴就露出几颗来。
他看的有趣,心情也好,有时候还在马背上哼几段曲子。
禹桓也在前面静静听着,罕见有了种远离天子庙堂归隐田居的闲适感。
☆、第十三章
“这?”
何辰泽抱臂顿足,看着面前树根盘杂的落叶堆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禹桓也皱着眉翻身下马,用脚来回拨动几下落叶。这些落叶脆的很,轻轻一碰就都碎成细屑。
“应该出不了错。”
他边说着边蹲下,用手在这一小片翻找着。
清晨这里应该是下过一层雾,叶子和泥土都是湿润的,翻找时指尖沾染上了湿土。
出门的时候束的发有些松,从额间垂下来一缕,他想顺手别回去。手上的湿泥被带到了头发上,结果越弄越糟,那缕头发都被他和着泥弄成僵硬的一条。
最后沮丧地随手把它拨到一边,继续埋头翻找着。
何辰泽本来一旁拔下一把草喂马喂的起劲,看见这一幕后开口。
“你会被一缕头发影响心情?”
禹桓闻声看他,同样一脸不解,
“怎么?”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手里余草丢掉后也蹲到禹桓身边帮他翻找着。这人手不沾尘,即便是探进泥中再抽出来也仍旧是干干净净的。
禹桓盯着他的手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你不解疾苦,不懂喜乐。”
他从侧面看着何辰泽眨眼间扇动的睫毛,在色若琥珀的瞳仁上投下一片阴影,里面的有一汪无波无澜了千百年的静水。
“那你是怎么明白何为两情相悦,又何为两生死不渝?”
落叶应声而碎,从何辰泽五指间漏出,他将两手一搓,把其他的也一同撒下。
光影稀碎的投下来,在那人眉眼发间晃动。
禹桓自知失言,不敢再说话,只顾埋头寻着。
当他以为何辰泽不会再回他的时候,他听见对方的声音。
“我想待他好,他也如此。”
“我们的命数无尽,总得有人相守。”
何辰泽像是思索很久才得出的这个回答,可又觉有些词不达意,千言万语乱麻般缠在心头。
“你说反了。”
禹桓眼眸明亮,被一束光投在眉目间。
“应是你想待他好,想同他相守,所幸命数无尽。”
“你们这些神仙活的太久了,这些情感早都不记得了。”
何辰泽听后竟笑了出来,眯起眼睛佯怒道:“我看你也是觉得自己活的太久了,是想去地府玩一玩?”
禹桓赶紧摇头,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
“我们死后会去地府?”
“自然,那里有生死簿,会记录你平生。”
何辰泽在落叶中突然发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他皱起眉来,一点点将周围的叶子弄净。
禹桓也看见了,探身过去。
像是某种小生物的洞穴,禹桓在洞旁敲了几下,将耳朵靠近,没听到里面声响,撑身起来冲着何辰泽摇头。
何辰泽也学着他在洞边敲了三下,之后起身走一步顿一步,在走出第四步时蹲下在碎叶堆中用力一敲,四周应声而陷,显露出一个洞穴入口,比先前那个要大好多。
洞口内的边缘蜷着一只吓傻的毛绒状生物,瞪圆黑眼睛瞅着何辰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从上方遮天蔽日地伸过来,揪住自己的后脖颈。
何辰泽拎着它站起身,举高后冲着几步远的禹桓晃了晃,禹桓走到何辰泽身边幸灾乐祸地戳戳它的鼻子。
“这是只棕鼠?”
禹桓伸手揪了一把面前这个东西的尾巴,说它是只棕鼠的话未免有些牵强,它都快比一只鼬长的都大了。
那棕鼠被他吓的嗷嗷直叫,唬的禹桓赶紧松开手。
何辰泽嫌它吵,一巴掌拍在它背上,对方非常识相,立即安静。
“还我。”
何辰泽摊手,言简意赅。
那只棕鼠瞪着眼睛,四肢悬空吊在空中。何辰泽不愿跟它废话,拎着它的手用力甩几下,如愿听到对方不舒服的哼声。
继而他送开五指,棕鼠猝不及防间摔在地上,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缩回洞里。
何辰泽双手背在身后,给一旁不明就里的禹桓解释。
“那石头在它那,或多或少能沾些光。虽得不了道,但也徒增许多能耐。”
何辰泽显然很不爽,一副被白占便宜的模样。
禹桓等的腿都麻了,可是那只棕鼠进去以后就再没出来,何辰泽显然也明白过来,脸色臭的可以。
“有水吗?”
禹桓听后去马身上取来水壶递给他。
何辰泽把水壶晃动几下后走到原先的洞穴旁,用鞋踢土把洞口堵好,又走到其他几个地方,把棕鼠的出路都堵的严严实实的。
最后何辰泽回到禹桓所在最初的那个洞口,拧开壶盖把水往洞口里灌,本来小小的一壶水,何辰泽施了法术后倾倒许久也未见少。
他俩就躲在洞口等着,没过一会就看到水面冒出小气泡,紧接着冒出来个鼻尖,后来棕鼠被逼的从水里猛地钻出来,嘴里还叼着同禹桓脖子上挂着相似的魂魄碎片。
棕鼠刚冒出头时就直冲何辰泽湿漉漉蹿过来,把嘴里叼着石头放在他面前后就赶紧脚底抹油地溜进了林里。
何辰泽冲着棕鼠冷哼一声,也懒得同它计较,将碎石拾起来放在手心里,盯着看了许久。
这片比先前那片要小许多,薄薄的一小枚,像是一用力就会碎掉。
何辰泽深吸了一口气,将它双手合起拢在掌心,向半空轻轻一抛。
抛起的同时他踏地而跃,转瞬落地时,怀中有了一总角小孩,乖乖伏在他怀中睡得正酣。
他侧头用鼻尖轻蹭一下小林涧耳侧的银发,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奶香。
“早些回来吧。”
耳语带着些许沙哑,像春雨落于新泥般轻缓缱绻。
禹桓站在他们二人身旁,也听到何辰泽用近乎祈祷般的耳语,忽而心底有一丝不可名状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