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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星令 (鹤雏)


  掰着手指头数,这一群星君里面知道人间疾苦为何的也就了了几位,鬼金羊算一个,张月鹿也是一个。
  唯一的印象就是禹桓初染瘟疫眼睑低垂蜷在那里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何辰泽挠了挠头,觉得也没传言讲的多么严重。
  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个青年,面色不善,想来应该是没有骂完就被自己扫了兴致。
  何辰泽直接无视他,背着手就跨过门槛进屋,这屋内挂满了各式各样杂乱的棉布绸缎,他还需要低着头弓着腰走。
  刚刚踏入里屋,腐烂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何辰泽被这味道吓住,往后退了半步。
  那是一种生肉腐臭生蝇散出的腥味,被困在不透风的空间里时间太久,还有着霉湿的黏腻。吸入鼻腔里都是窒息的粘稠,再一路粘黏入肺,抑制不住地令人想要干呕。
  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或许这一下用锤来形容更加合适,何辰泽不悦地回头看向身后怒气冲天的壮年,不温不火地开口。
  “我是郎中。”
  “郎中?”
  身后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何辰泽的手就被本来倚在床边的女人握住了,对方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把何辰泽拽的一歪。
  对方声音凄厉尖锐,手上的骨头和茧子也让自己的胳膊不舒服,所以何辰泽只好赶紧连声应着。
  身后那人似乎不悦,但也只是自己闷声嘟哝几句,气呼呼地转身回到院里。
  女人领着何辰泽走到床边,诚惶诚恐地忙拖了把椅子让他坐下,那椅子破旧,上面还不知道沾着什么东西,白色的一团。
  何辰泽抽抽嘴角,表示自己站着就挺好。自己触手可及处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迷迷糊糊睡着,满脸脏兮兮的泪痕。
  何辰泽将孩子抱过来,将手深入裹他的被单试探对方身体的温度,烧的比之前禹桓严重的多。
  孩子被何辰泽的手冰到,又难受地哭起来,肉肉的小手从襁褓里伸出,在空中一下一下没有力气的舞着。
  

  ☆、第九章

  何辰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哭声震到,差点把孩子摔下去。那孩子双手舞动一会,不经意间扫过何辰泽垂下的一小缕鬓角,就紧紧攥在手里了。
  他攥在手里后也不哭了,吧嗒几下小嘴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小孩子手劲还不小,何辰泽抽动两下没抽出来,就任凭对方抓着。
  他伸出手轻捏着孩子的脸,余光瞥见自己被他攥住的头发,内心五味杂陈。
  “有剪刀吗?”
  “有、有……”
  女人跌跌撞撞地将一把生锈的钝口剪刀递过来,何辰泽握着空剪几下,把被握在孩子手里的那缕长发干脆利索地剪了下来。
  他将孩子放下,将剪下的头发从孩子手里抽出来,把两头打结,系在孩子手上。
  “让他带着吧,当护身符。”
  话刚一出口就自觉不对,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郎中,凭什么无缘无故就剪下一绺头发系人孩子身上?
  于是何辰泽就胡诌,神叨叨地开始编故事。
  “在下祖辈学医,自小服用草药灵物,所以发肤也有些许药效。我这里有几副药,是医这种病的。”
  何辰泽上下摸索半天,从怀里掏出一袋前几日买的牛皮纸的糖山楂来,赶紧偷偷摸摸地施法暗中碾碎了后递给对方,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几句就三步并作两步出门了。
  何辰泽走后旁屋有老妪撑拐而入,闷喘一声接着一声,用力似要把血都咳出来。她坐到幼童身边抚抚他的额角:“是天佑啊……”
  刚才每个人他都看过了,老妪和妻妇染病已久,应是再救不回来。但他内心其实也并无波动,生老病死在世间本是常态,他不愿插手。
  之后又因嫌这村中到处疫疾混乱不堪,所以他在城郊山林里寻了处湖泊便一头栽进去,睡的天黑地。等他悠悠闲闲地再次睁眼后,竟然一晃数年。疫情早清理干净,该修复的修复该刷洗的刷洗,当他再踏入城中时已经与最初没什么两样了。
  心中有些惊叹这人间的复原能力,天灾也好神罚也好,只要还有人活着,终究能将所有一一找回来。
  那是不是他只要也还活着,也终究能把那人找回来?
  何辰泽左手捻着一支花,这花是他从湖底发现的,想来并非俗物,就折来准备给那人当个礼物。
  吓唬完也总得给个甜枣吃,别把人家孩子吓怕,以后万一见到自己战战兢兢的可就不好了。
  但总不能干巴巴地送人朵花,又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到时候搞不好两人都被对方恶心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黄花大姑娘……何辰泽脑子里浮出禹桓那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觉得用黄豆芽公子来比喻倒是挺符合他。
  “公子可是要一把趁手的兵器?”
  何辰泽无所事事晃荡一个白天,终于跟面前这个膀大腰圆的铸剑师看对眼了。
  看对方这模样——
  何辰泽托着下巴赞许地点了点头,剑应该铸的很好很结实。
  “不要现成的,给我新铸一把剑。”
  “长剑短剑?”
  长剑短剑?长剑佩起来倒是好看威风,可就是沉,沉的能生生把人压矮几寸。
  “短剑。”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送人一把剑对方连挥都挥不动。
  面前人憨厚地应了声,声音浑厚有力,让何辰泽更加放心。
  “咱这就去告知老板给您铸一把去。”
  “等等。”
  “怎的?”
  “不是你铸?”
  那憨厚大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咱哪会啊,咱就是一打杂的。”
  “那——”
  “是我。”内堂轻巧踱出来一女子,袖口裤尾干脆利索地扎了起来,头发也盘的干净,轻快的来到何辰泽面前的。
  到了他这站定,双手往腰上一叉,见到何辰泽不可置信的表情后笑着看他后笑说:“怎么?怕我给你铸坏了?”
  “怕。”他向来直话直说有啥说啥,说的时候还点了下头以示自己内心确实是怕。
  “你倒是直白。”女子也不在意,笑着说他。
  “可公子眼目无法视物,怎知铸的好坏?”
  何辰泽伸手探了探,这才想起自己眼上蒙有布绸。
  “姑娘可否伸出手来?”
  何辰泽举起自己的手,示意有东西给她。姑娘也直率,两手一伸等着他给自己。
  何辰泽垂眼看着她的手,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手就已经沧桑的像四十多岁般,上面一层极厚的茧,连掌心纹路和指纹都被严严实实地覆盖上。
  他将花放在姑娘的一只手的手心里,从怀里摸出袋被布包住的碎金子放在另一只手里。
  “望姑娘将此花铸入剑内,我半月后来取。”
  女孩点头,也是豪爽,看也不看就把那一袋子不知多少的金银揣进怀里,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一支花。
  等何辰泽离开半晌后她才似回神般地眨动几下眼睛,对身旁的壮汉说话。
  “我双手布满老茧,已经好久没有触觉,”
  “什么意思?”壮汉不懂,皱着眉头问她。
  “可这朵花好冷啊。”
  那姑娘呼出一口气,恍惚有团白雾凝聚,转瞬散开。
  禹桓在庙堂中撑地踉跄地站起来,为了叩谢神恩,他在跪了一天一夜。
  来之前大哥还吓唬自己,说跪完腿定会疼痛难忍,还问自己要不要他来抬自己回去。
  禹桓捶着自己的膝盖,嗯……疼倒是不疼,干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他这人吧,面子包袱还挺重,怕走两步趴地上,所以干脆再就地坐了回去,低头玩着地上的尘土。
  “怎么不走?”
  听到后方突如其来的声音,禹桓手一抖不小心将好不容易堆出来的小土堆铲没了一个角。
  身后哒哒哒地由远至近跑过来的脚步声,来的小孩子头上扎了个小髻,到了禹桓面前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看他堆的小土堆。
  “可不是我让你在这跪的,别怨我。”
  扶期两个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脸,两腮肉嘟嘟的。
  “你是何人?”禹桓看他可爱,伸出手捏着他的发髻。
  “世人把我塑的太丑了,我明明不长这样。”
  那个孩子指了指不远处端坐的石塑像,耳垂厚且垂肩,双睑沉沉阖上,俨然一副垂暮老朽的圣人模样。
  禹桓的手就堪堪僵在那,收也不是停也不是,尴尬出一身汗。最后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嘴在哪,勉强扯起一抹歉意的笑,讪讪地缩回手来。
  正巧他现在又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地上冲着童子拱拱手,舌头打结也不知说什么。
  “无妨,我名唤扶期,也并非是神,同你认识的何辰泽不一样。”
  实在是不愿提那个人,童子说完后面露嫌弃:“我曾是修道之人,得道升仙,才得以有今日。”
  “所以你我论亲疏还比那个神仙近些。”
  禹桓每听他说完一句就点点头,一副乖顺样子。这人明明是孩子的外表,却带着一股从内而外散出的威严气息,与何辰泽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干什么呢?”
  身后又传来声音,声音语调两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罕见一致的开始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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